另外两个跑远的流民听见动静回头,见络腮胡被钉在树上,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壮士饶命!是他逼我们的!我们再也不敢了!”
吕子戎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翻涌的戾气,声音冷得像冰:“滚!再让我看见你们抢人,定不饶命!”两个流民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木棍都没敢捡。
三、粮袋真相·仁心迷茫
细雪又开始飘了,落在老仆的尸体上,落在苏婉儿的头发上,也落在吕子戎的脸上,冰凉刺骨。他走过去,伸手拔出钉在树上的枣木枪——枪杆上沾着络腮胡的血,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格外刺眼,像一道烧在心上的疤。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不是为了护民迫不得已,更像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连“影匿”的巧劲都忘了用。
“壮士,谢谢你。”苏婉儿擦干眼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蓝布包袱——吕子戎本以为里面是金银细软,或是精米白面,却没想到,只有三袋发霉的麦种,颗粒上还沾着黑色的霉点,旁边还有一小包晒干的野菜,枯得一捏就碎。
“这是……”他愣住了,手里的枣木枪差点掉在地上。
苏婉儿抚摸着麦种,声音哽咽:“我家在青州临淄,黄巾来的时候,爹和娘为了护我和弟弟,被乱兵杀了。弟弟跟着流民走散了,张伯带着我逃出来,一路乞讨,就剩下这些麦种——他说,等春天种下去,长出麦子,就能活下去,就能找到弟弟了。”
吕子戎看着那袋发霉的麦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他想起自己放掉的三个流民,他们或许也有被黄巾杀害的亲人,也有等着粮食救命的孩子;想起络腮胡临死前的疯狂,或许只是因为再饿一天,就会冻毙在雪地里;想起老仆用命护住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活下去”的希望,是找到亲人的念想。
“乱世里,哪有什么绝对的善恶?”他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梅花玉佩,李雪梅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子戎,护民不是杀恶,是让大家都能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一天。”可他现在才明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有多难——流民要活,就得抢粮;苏婉儿要活,就得护粮;他想护民,却要么放了恶人害了好人,要么杀了恶人违背初心,怎么选都是错。
他蹲下身,用雪一遍遍擦拭枪杆上的血迹,雪水混着血水渗进“落英”的刻痕里,却怎么也擦不掉心里的愧疚。他杀了络腮胡,可络腮胡的家人若是还在,或许也会像苏婉儿一样,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他护了苏婉儿,可还有无数流民在官道边冻饿而死,他们的“抢”,不过是想多活一会儿。他一直坚守的“护民”,到底是对是错?赵雄教他的“剑护无辜”,莫言教他的“枪避杀孽”,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是不是都太天真了?
四、护送寻安·隐匿之念
“苏姑娘,你打算去哪里?”吕子戎站起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苏婉儿摇了摇头,眼神茫然得像迷路的孩子:“我不知道……张伯说,常山郡南有个坞堡,是本地乡绅建的,收留逃难的百姓,管一口热粥,我们本来是要去那里的。”
“我送你去。”吕子戎牵过枣红马,语气坚定,“路上不安全,我陪你一起。”
接下来的三天,他护送着苏婉儿往常山坞堡走。雪越下越大,官道上随处可见冻僵的流民尸体,有的还保持着乞讨的姿势,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还有被遗弃的孩子,冻得缩成一团,早已没了气息。苏婉儿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是偶尔会打开包袱,摸一摸那些麦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吕子戎也很少说话,心里的迷茫像雪雾一样越来越浓——他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护民”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寻找的“明主”能不能真的让百姓不再饿肚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拿起这杆枣木枪,毕竟他连“杀与不杀”都分不清了。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他们看到了坞堡的轮廓——夯土筑成的围墙很高,门口有士兵值守,进出的流民都拿着木牌,脸上虽有疲惫,却有了几分生气。苏婉儿看着坞堡,眼里终于有了光:“是这里!张伯说的就是这里!”
她对着吕子戎深深一揖,弯下腰,几乎触到了地面:“壮士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吕子戎摇了摇头,指了指她手里的包袱:“好好活下去,把麦种种下去,找到弟弟,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看着苏婉儿跟着流民走进坞堡,他转身离开,枣木枪扛在肩上,却觉得比扛着千斤巨石还沉重。寒风里,他想起了庐江的吕莫言,想起了托给莫言照顾的阿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时种下麦种;想起了长安死节的王允,他的忠义没能换来汉室复兴;想起了寿张哭祭的曹操,他的“护民”或许只是为了稳固地盘——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乱世,可乱世依旧,烽火未歇,百姓还是在饿肚子、在逃难。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常山,山顶覆盖着白雪,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这片苦难的土地。他突然不想去找赵云了——不是怀疑赵云的仁勇,不是不信他“护流民不杀降”的传闻,而是怀疑自己。他连“仁与杀”的边界都分不清,连“护一人还是护众人”都选不好,怎么有资格和赵云一起护民?或许,他需要先停下来,找个地方静一静,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想清楚在这乱世里,“仁德”和“生存”到底该如何平衡。
雪地里,他的脚印不再朝着常山郡城,而是转向了常山深处的山林。那里有废弃的猎户木屋,有能果腹的野果,足够他待到来年春天。他决定暂时隐匿在这里,不再刻意寻找明主,不再轻易出手,等想清楚了,等雪化了,等麦种发了芽,再重新上路。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也卷起一片从老仆临时坟前飘来的纸钱——那是苏婉儿用包袱里的粗布剪的,上面没有字,却载着“活下去”的念想。纸钱打着旋儿飞向山林深处,像一只白色的蝶。吕子戎握紧枣木枪,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雾中——他的寻找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他的护民初心没有变,只是多了一份对乱世的敬畏,对“活下去”的深刻理解。
常山路遥,烽火未歇,但他知道,等春天来了,雪会化,麦种会发芽,山林里会开出野花,而他终会想明白,该如何用手里的枪,为百姓撑起一片真正的安稳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