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戎接过剑,入手微凉,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暖意——像是赵雄拍他肩膀时的力道,像是破庙里一起练剑时的温度,沉稳而可靠。他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用力点头,眼眶发热。
吕子戎摩挲着青锋剑上的梅花绣绦,指尖触到丝绦的针脚,突然想起江夏破庙时,赵雄说过“赵氏世代居常山”。正想问些什么,就见赵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北方常山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悠远:“这青锋剑是我十八岁出师时,师父所赠,陪我走南闯北这些年,护过流民,斩过乱匪,算不上名贵,却够实在。”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寒山剑,“其实我赵家还有一柄传家剑,名叫青釭,比这青锋剑贵重得多——先祖曾追随光武皇帝刘秀平定河北,立下战功,这剑便是御赐之物,剑鞘上用银线绣着‘仁德护民’四个字,是先祖亲绣的。”
“先父赵安在世时,常把青釭剑挂在堂屋,说‘赵氏世代守常山,非为避世,乃为屏障’——常山是汉室北境门户,若有乱军北犯,赵家子孙当持剑护民,守好这方土地。”赵雄的声音沉了些,带着家族传承的郑重,“只是如今乱世初现,青釭剑被我藏在隐落山的祖宅地窖里,先父临终前叮嘱‘非天下危难、百姓倒悬时,不可轻动’,我至今没敢让它出鞘。”
李雪梅站在一旁,轻轻颔首补充:“我见过那剑一次,剑身寒光内敛,不似寻常兵器那般张扬,倒像赵伯父的性子——沉稳持重,心里装着百姓。”她看向吕子戎,眼神温和,“子戎,不管是青锋这样的实用之剑,还是青釭那样的传家名剑,剑的根本从来不是锋利,是持剑人的初心。你记住‘护民为本’,哪怕手里只有一柄匕首,也比握着名剑却忘本的人强。”
吕子戎心里一震,握着青锋剑的手更紧了。他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分离赠剑,竟藏着赵家世代的使命,“仁德护民”四个字像一颗钉子,钉在了他心里——原来侠义从来不是孤胆英雄,是世代相传的坚守。他刚要说话,就见赵雄摆了摆手,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说这些太远了,你先把青锋剑用好,把‘寒山十八段’练扎实。若日后你真能在乱世里站稳脚跟,真能护住一方百姓,或许有机会见到那柄青釭剑,也算是圆了先父的念想。”
“我们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赵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记住,‘寒山十八段’的真意不是杀人,是护人,要是遇到实在打不过的对手,别硬拼,‘梅枝拂雪’能卸力,‘寒江独钓’能脱身,保命最重要。”
李雪梅跟在赵雄身后,刚走出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本线装的小册子,快步走过来递给吕子戎。小册子的封面是用桑皮纸做的,已经有些磨损,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寒山十八段基础剑谱”,字迹娟秀清丽,是李雪梅的字。她递谱子的手指关节处有层浅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却在谱子边缘细心地包了层细布,怕粗糙的纸边硌伤吕子戎的手。“差点忘了这个。”她笑着说,指尖划过封面,“这是我父亲年轻时抄的剑谱,上面有他画的招式图解,每招旁边都有批注,比如‘梨花落’要‘腰发力、腕轻转’,‘寒江独钓’要‘剑尖斜挑三十度’,比我和赵雄口传心授更清楚。你照着练,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等我们再见时,我教你。”
吕子戎翻开剑谱,第一页就是“梅蕊初绽”的图解,画着一个持剑的小人,旁边用小字写着“松肩沉腰,如梅苞待放,蓄力而不发”,字迹有些潦草,是李雪梅父亲的字;第二页的空白处,还有李雪梅画的小图,标注着“子戎练剑时手腕易僵,此处可先活动腕关节三次”,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嫂子……”吕子戎再也忍不住,声音有些沙哑,他握紧剑谱,像握住了沉甸甸的情谊。
李雪梅笑了笑,像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蹭过他的发梢:“别总想着打打杀杀,记得按时吃饭,受伤了就用邹校尉给的金疮药,别硬扛。我们在‘寒梅谷’等你,等你历练够了,就来谷里找我们,我弹新学的曲子给你听。”
“好。”吕子戎用力点头,看着李雪梅转身追上赵雄,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镇的巷口——赵雄的青色劲装和李雪梅的素白裙衫,在灰扑扑的巷子里像两抹亮色,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两个小小的点。
吕子戎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风里突然飘来一缕极淡的薄荷香,像谁递来的凉茶气息,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模糊碎片——一只手拿着透明杯子,杯壁上凝着水珠,里面的液体泛着淡绿色,有人笑着说“喝这个能解暑”,可脸却看不清,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又空落落的。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和江夏破庙里的一样,和梨园里的一样,也和记忆碎片里那片模糊的白色影子隐隐重合。他想起赵雄教他练剑时的耐心,想起李雪梅弹琴时的温柔,想起三人在月下喝酒的夜晚,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又像空了一块,酸溜溜的,却很踏实。
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短,他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青锋”剑插进剑鞘,把剑谱放进包袱最里层,像珍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是李雪梅送的,刻着一朵梅花,冰凉温润;摸了摸匕首——是王大叔给的,木鞘已经磨亮;又摸了摸邹靖给的通行令牌,心里突然无比踏实。
他走出松溪镇,朝着西北方向走去。官道两旁的松树越来越密,风穿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响,像在为他送行。吕子戎拔出“青锋”剑,剑身映着阳光,泛着冷冽的光,他手腕轻转,使出“梅蕊初绽”的起手式,剑尖挑过飘落的松针,松针瞬间被分成两半,却没有丝毫颤动。他笑了笑,收剑入鞘——这把剑,这份情谊,这份初心,足够他在乱世里走下去了。
远处的西北方向,天空隐隐透着淡淡的狼烟,那是平叛的战场,也是他新的起点。吕子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青锋”剑,大步向前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披了一层金色的铠甲,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也照亮了他心里的侠义之光。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大哥大嫂,不知道能不能想起自己的过去,但他知道,只要握着这把剑,记着那份嘱托,他就永远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