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刚才说师门训诫,你的师父很厉害吗?”吕子戎忍不住问,他早就好奇那套“寒山十八段”的来历——上次见赵雄用“寒江独钓”挑飞叛军的刀,那股巧劲,比他硬劈硬砍厉害多了。
赵雄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酒囊,拔开塞子递给他,酒气混着淡淡的梅香飘了出来:“我师父是雪梅的父亲,姓李,早年在终南山隐居,人称‘寒梅先生’。他的‘寒山十八段’,讲究‘剑随心动,义随身行’,不是靠官职撑着的,而是靠心里的‘正’字。”
李雪梅从包袱里取出一支竹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包浆,是用老竹做的,笛尾还刻着一朵小小的寒梅。“今晚月色好,正好给你们奏一曲伴剑。”她说着,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按了按,走到江边的一棵老槐树下站定。槐树的枝叶很密,月光透过叶缝洒下来,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星。
三人在槐树下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赵雄给吕子戎倒了碗酒,酒液清冽,映着新月的影子;自己也满上,又给李雪梅递了杯清水——她不喝酒,却爱喝些温热的泉水。新月的光落在酒碗里,漾起细碎的银纹,远处的山谷里偶尔传来几声鸦啼,与涢水的流水声混在一起,倒有几分清幽,连带着乱世的肃杀都淡了些。
“来,先跟你说‘寒山十八段’的起手式。”赵雄放下酒碗,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狭长,是用精铁打造的,泛着冷冽的光,剑柄上缠着黑色的丝绦,是李雪梅亲手编的。“第一式叫‘梅蕊初绽’,讲究‘松肩沉腰,剑尖虚点’,像刚开的梨花那样,看着软,其实有韧劲,能卸力,也能藏招。”
他说着,脚步轻轻一点,身形稳如磐石,长剑缓缓抬起,剑尖对着地面的草叶,手腕微转——只听“唰”的一声,草叶被剑气削断,却没伤到旁边的花瓣。那花瓣是昨夜从城外梨园摘来的,李雪梅随手插在发间,刚才风吹落了几片,落在石头上,粉白的瓣儿,沾着点露水,还带着些微的香。
吕子戎看得入了迷,也拔出自己的环首刀,学着赵雄的样子沉腰抬刀——可他的肩膀还是发紧,手臂绷得像根弦,刀身晃了晃,差点砍到石头上,震得虎口发麻。
“别急。”李雪梅的笛声突然响起,清冽的笛音像山涧的泉水,绕着两人的身影流转,带着些微的凉意,“子戎,你试试跟着笛声的节奏走,把刀当成自己的手,不是硬举着——就像你上次帮张婶捞手绢时那样,脚踩在水里稳当,手也跟着稳。”
吕子戎深吸一口气,跟着笛声调整呼吸,肩膀渐渐放松,手臂也软了些。他试着沉腰,手腕轻轻一转,环首刀顺着气流划过,竟真的削断了一片草叶。虽然不如赵雄那样利落,却也有了几分“梅蕊初绽”的意思。
赵雄见状,笑着点头:“对了,就是这个感觉。剑法靠悟,也靠谱——光靠我口传心授不够,等过几日,我把师父抄的‘寒山十八段’剑谱找给你,上面有他画的招式图解,比我说的更清楚,你照着练,进步更快。”
吕子戎眼睛一亮,握着刀的手都紧了些:“真的吗?谢谢大哥!”他早就想学这套剑法了,不光是为了能打,更是为了能像大哥那样,用剑护住更多人,而不是只会硬拼。
赵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仰头饮尽碗中的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咱们是兄弟,说什么谢。只是你要记住,这剑谱上的要诀,得结合‘护民’的心思练,不然剑再快,也只是杀人的工具,不是侠义的本事。就像你今天拒赏,不是傻,是因为你心里装着百姓,这才是‘寒山十八段’的真意。”
李雪梅的笛声突然转柔,像月光落在江面上,轻轻漾开。赵雄起身,长剑随着笛音舞动起来——“寒江独钓”的斜挑,剑风带起地上的落叶,绕着他的身形打转;“梅枝拂雪”的轻转,剑尖点过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却没湿到衣袍。每一招都带着股清正之气,没有半分戾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
剑风掠过地面的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飞起,落在吕子戎的衣襟上,带着些微的香。他看着赵雄的剑影,听着李雪梅的笛声,又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木鞘冰凉,却让他心里无比踏实。堂外的军功、赏赐都成了过眼云烟,只有眼前的兄弟、手中的刀、耳边的笛音,才是他在这乱世里最真切的依靠。
夜色渐深,涢水的波光映着三人的身影,像一幅浸在月光里的画——画里有剑,有笛,有酒,更有一份跨越了身份与功名的兄弟情。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份情谊伴奏,在战后的安陆城里,悄悄扎下了根,也为吕子戎的侠义之路,点亮了第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