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戎低下头,手里的刀“当”地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弯下腰,“哇”地吐了出来——只有酸水,因为早上只啃了半块干饼。杀人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那汉子临死前的眼神,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校尉,这小子也是为了救人才出手的……”旁边的老兵看不过去,替他说了句情。
邹靖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吐得直不起腰的吕子戎,脸色稍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负重行军三日,再敢擅自行动,军法处置!”
“谢校尉。”吕子戎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那女子走过来,对着他深深一揖:“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谢”,却又一阵恶心,只能摆了摆手。
归队的时候,阿福递给他一个水囊:“子戎哥,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吕子戎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稍微压下了胃里的翻腾。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想起王大叔说的“活着最重要”,突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傻——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他不后悔。
接下来的日子,队伍继续南下,进入豫州境内。这里的烽火更浓,路上遇到的散兵游勇也更多,吕子戎被罚的三日负重行军刚结束,就遇到了第一场真正的战斗。
那天队伍护送一批粮车去前方县城,刚走到一片树林,就从两边冲出几十个叛军,手里拿着刀枪,喊着“抢粮”冲了过来。“列阵!”邹靖校尉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排成两列,长枪在前,短刀在后。
吕子戎握着环首刀站在后排,心脏“咚咚”地跳。他想起上次杀人的恶心感,手又开始发抖。“别怕,跟着我砍!”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的刀已经出鞘。
叛军冲了过来,长枪刺倒了最前面的几个,剩下的却绕到侧面,朝着后排扑来。一个叛军举刀砍向阿福,阿福吓得闭上了眼睛。吕子戎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刀,“当”的一声挡住了对方的刀。他想起王大叔教的“撩刀式”,手腕一翻,环首刀斜着撩上去,正好划在叛军的胳膊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好小子!”老兵赞了一声,一刀砍倒了另一个叛军。
吕子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他不再像上次那样乱冲乱撞,而是跟着老兵的节奏,时而格挡,时而劈砍。他发现,当刀光剑影围着自己的时候,他没时间去想杀人的恶心,只想怎么活下去,怎么不让身边的人被杀。
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叛军被击溃,队伍也损失了三个士兵。清理战场的时候,吕子戎看到阿福蹲在地上,脸色发白——他第一次看到死人就在自己身边。吕子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块干饼:“吃点东西,就好了。”
阿福接过干饼,点了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吕子戎没劝他——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比阿福还狼狈。
南下的第四个月,队伍终于抵达江夏边境的安陆县郊。远远望去,安陆县城的城头上插着叛军的黑色旗帜,旗帜上绣着一个“赵”字,随风飘扬,像是在炫耀着他们的暴行。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连风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邹靖校尉召集众人,站在高坡上指着县城:“赵慈叛军盘踞江夏六县,荆州刺史王敏大人的大军就在南边三十里处。咱们的任务是扫清安陆周边的叛军据点,配合主力攻城!”
吕子戎站在队伍里,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刀把上的血痂已经干了,磨得有些光滑。这四个月来,他从一个连刀都握不稳、杀人会吐的新兵,变成了能在战场上稳住阵脚的士兵。他不再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活下去,而是明白了——在这个乱世里,光自己活着还不够,得把那些烧杀抢掠的叛军打跑,才能有更多人活下去。
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想起王大叔的叮嘱,又看了看身边的阿福,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底气。江夏的烽火就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但他知道,他不会再像刚穿越时那样迷茫了。
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吕子戎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白衬衫的模糊身影,听到了那声遥远的“大哥”。他笑了笑,握紧了刀——等打完这仗,说不定就能想起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