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夫们静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他。
那个黑胖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先生,俺们都是粗人,不懂你说的那些个‘缸’啊‘盆’的。俺就问你一句,你说的那些个圣人,能让地里多长出粮食来吗?”
文士一滞:“圣人教化人心,岂是尔等……”
“那董相国的土豆,能让地里多长出粮食来!”黑胖汉子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俺们全家,去年冬天就靠着官府发的土豆才没饿死!你跟俺说天理,俺的天理,就是这碗饭!谁给俺饭吃,谁就是俺的爷!”
“对!谁给饭吃谁是爷!”
“没错!读了那么多书,连肚子都填不饱,有个屁用!”
周围的脚夫们纷纷起哄,吵嚷声、哄笑声,像潮水一样将那文士淹没。他涨红了脸,指着众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毕生所学,那些引以为傲的经义文章,在“一碗饭”这个最简单、最粗暴的逻辑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狼狈地扔下几个铜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酒肆。
他没有看到,在酒肆门口的戏台上,一个由官府新设的“评话班子”,已经开讲了。说的不是什么三国演义,也不是什么才子佳人。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高声唱道:“说那关中大旱民无食,饿殍遍野似地狱。忽有神人携天种,点石成金真奇迹。此人是谁不须问,相国董公仁义君!”
台下,无数双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
相国府,书房。
陈默正斜躺在铺着厚厚熊皮的软榻上,一边用一根银签剔着牙,一边听着李儒的汇报。
李儒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崇敬。“主公,如今长安坊间,皆是赞颂主公之言。更有甚者,在家里私设长生牌位,称主公为‘救苦菩萨’、‘粮仓神君’。民心所向,大势已成啊!”
“菩萨?神君?”陈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银签扔在盘子里,发出一声脆响,“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号有屁用?能挡子弹还是能发电?”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啪爆响。“传话下去,谁有空搞这些玩意儿,不如多去地里捡两筐粪。告诉他们,咱家不喜欢听好话,就喜欢看粮仓的数字往上涨。谁家今年的收成能翻一倍,咱家亲自去他家吃饭!”
李儒心中一凛,随即涌起更深的敬佩。主公此举,看似粗鄙,实则比任何赏赐更能激励民心。他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劳动光荣”四个字,刻进所有人的骨子里。
“属下明白。”李儒躬身应道,“另外,关于诸葛亮……”
“哦?咱们那位从卧龙岗来的大聪明,有何动静?”陈默来了点兴趣。
“他这几日,几乎走遍了长安的每一条街巷。去过蒙学堂,听过评话,还去城郊的农庄看过新式农具。”李aragraph儒的语气带着一丝困惑,“但他从不与人交谈,只是看,只是听。属下派去的人回报,说他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凝重,再到如今……属下也说不好,那是一种近乎于……恐惧的神情。”
“恐惧?”陈默笑了,笑得格外开心,“这就对了。一个自以为看透了棋局的人,忽然发现别人连棋盘都换了,他不恐惧才怪。”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那上面,不仅有三国的版图,更用朱砂线,勾勒出了一个个新设的蒙学堂,一个个推广新农具的村庄。这些红点,像燎原的星火,正以长安为中心,迅速向外蔓延。
“让他看,让他想。”陈默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红点,“咱家给他准备的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他想看‘天命’,咱家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
李儒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陈默一人。
他望着窗外长安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这片星河,正在按照他的意志,重塑着光芒的颜色。
【系统,这感觉,比单纯的杀人放火,爽多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机械的提示音响起:【警告:高能智力单位的思维模型已完成初步重构。其危险等级已从“潜在威胁”提升为“高度不确定因素”。请宿主保持警惕。】
陈默挑了挑眉,正想说什么,忽然,一名黑甲卫士匆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相国!门外有一青年求见,自称诸葛亮。”
卫士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补充道:“他说,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想向相国大人,讨教一个字。”
陈默来了兴趣:“哦?什么字?”
卫士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他说,他想问问相国大人,‘道’字,该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