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空气里，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河东卫氏的覆灭，如同一场精准而高效的外科手术，将盘根错节于北方士族网络中的一颗毒瘤，连带着周围的腐肉，一并剜去。那两门被命名为“喀秋莎”的火箭炮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獠牙，卫氏引以为傲的坞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冲天火光中，化作一片焦土。
整个北方的士族，一夜之间，都学会了什么叫作“敬畏”。
相国府，议事大殿。
巨大的军事沙盘依旧摆在殿中，上面插满了代表着董卓军势力的黑色旗帜，从幽州到并州，从冀州到雍凉，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色。
李儒、吕布、李傕、郭汜等一众心腹文武，分列两侧。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如何处置卫氏名下田产、奴仆的讨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餍足后的嗜血与亢奋。在他们看来，主公的下一个目标，理所当然是南方的刘表、西川的刘焉，甚至是江东那些尚未彻底归心的残余势力。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然而，他们的主公，那个肥硕如山的身影，却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主位上，用一根金制的牙签剔着牙，对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征服与荣耀的疆域，看都未看一眼。
“主公，荆州刘表，外宽内忌，可遣一能言之士说之，若其不从，便可以雷霆之势，顺江而下，一战可定。”李儒躬身进言，他已经为南征制定了不下三套方略。
“奉先愿为先锋！”吕布上前一步，声如洪钟，眼中战意昂然。他还没从官渡战场上开坦克的快感中回过神来，已经开始幻想驾驭着飞行器，将战火烧遍整个江南。
陈默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金牙签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打，打，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陈默用他那标志性的粗鄙嗓音，懒洋洋地抱怨道，“这天下都快姓董了，还有什么好打的？都打完了，咱家以后干什么？天天在府里数钱玩吗？没劲。”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能领会主公的意思。
李儒心思电转，立刻揣摩道：“主公之意，是说天下虽定，但蛮夷未服。匈奴、鲜卑、乌桓之辈，时常侵扰边境，不如趁此兵威，一举扫平塞外，扬我大汉天威，成就超越秦皇汉武之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你个头。】陈默内心翻了个白眼。【打仗不要钱啊？坦克烧的是油，不是水。炮弹打出去一枚，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现在整个北方被打成了一锅烂粥，人口十不存一，到处都是抛荒的土地。再打下去，我上哪儿收税去？靠抢吗？抢来的东西能吃几顿？】
他面上却露出一副“你小子还算有点眼力见”的表情，肥硕的手掌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
“文优啊，你说的有点道理，但还不够深。”陈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几乎陷进了宽大的座椅里，“你想想，咱家养着这么多的军队，图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主公扫平天下，定鼎乾坤！”李儒不假思索地回答。
“屁！”陈默一口浓痰吐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引得众人眼皮一跳。“是为了让咱家吃得好，睡得香，玩得开心！是为了让咱家想盖多大的园子，就盖多大的园子！想让多少美人陪着，就有多少美人陪着！这，才是根本！”
他这番粗鄙直白的话，反而让李儒等人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们熟悉的主公。权倾天下，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世间极致的荣华富贵吗？
“可你们想想，”陈默话锋一转，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市侩而精明的光，“这金子银子，美人园子，是从哪儿来的？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是……是从那些世家大族手里抄来的……”郭汜小声嘀咕了一句。
“蠢货！”陈默瞪了他一眼，“那些世家，已经被咱家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不见血不掉泪的铁公鸡。再割下去，他们就要跟你玩命了。咱家喜欢杀人，但更喜欢舒舒服服地享乐，而不是天天防着别人跟咱家拼命。”
他伸出一根油腻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要学会换个思路。这天下，就像一片牧场。百姓，就是牧场里的牛羊。咱家，就是那个牧场主。你天天就知道宰羊吃肉，不想着让羊多吃草，多生崽，这牧场早晚不就让你吃空了吗？”
“牛羊养肥了，你剪下的羊毛才多，挤出的羊奶才足。等它们生了一大堆小羊，你再挑几只最肥的宰了吃，它不香吗？这叫，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懂了？”
大殿内一片寂静。
李儒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他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大道至理。主公果然是主公，连贪婪和剥削，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且富有远见。
将天下比作牧场，将百姓比作牛羊。这个比喻虽然粗鄙，却直白得可怕。
是啊，只知索取，不知喂养，再大的家业也会被败光。主公的意思是，要先让百姓富裕起来，让他们人丁兴旺，然后再从他们身上，获取十倍、百倍的收益！
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