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兴修的水利,刘备也听闻了。据说动用了某种不知名的器械,开山凿石,如切豆腐,短短月余,便让关中数万顷良田再无水患之忧。
还有那些从洛阳、邺城传来的消息。董卓在那些地方设立了什么“格物院”,招揽天下百工,研究“格物致知”的学问。
这一切,都让刘备感到陌生,感到……恐惧。
董卓不仅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他还在以一种刘备无法理解的方式,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甚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不再需要一个打着“仁义”旗号,却只能给他们带来战火和颠沛流离的刘皇叔。
刘备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窗外,夜色如墨。他看不清远方,只能看到自己映在窗格上的,那个模糊而憔悴的影子。
他这一生,所求为何?
匡扶汉室。
可汉室是什么?是那个坐在龙椅上,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少年天子?还是那些在董卓的屠刀下瑟瑟发抖,转眼又对他献上谄媚的世家大族?
亦或是……他自己心中那个早已模糊不清的,关于盛世的幻象?
他的手,抚上了腰间的雌雄双股剑。
剑身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
这对剑,曾随他南征北战,斩黄巾,讨董卓,是他的骄傲,是他信念的延伸。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谁,拔出这对剑。
向董卓?那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向那些为董卓欢呼的百姓?他的剑,从不指向手无寸铁的平民。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如同潮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的舟子,四周是无尽的迷雾,看不到灯塔,也找不到彼岸。
“大哥……”
关羽和张飞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们能感受到刘备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与痛苦。
刘备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问道:
“二弟,三弟……”
“你们说,这汉室……究竟在何处?”
“若天下人皆奉董贼为明主,若大汉已成董贼掌中之物……”
“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三兄弟的心头。
关羽沉默了。他那高傲的头颅,第一次微微垂下。
张飞也沉默了。他那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茫然。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死寂之中,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敲在三人的心上。
一名家将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躬身禀报道:“主公,相国府来人。”
张飞的眼睛猛地瞪圆。
关羽也豁然抬头,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刘备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出是惊是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门外,一个身着黑甲的武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两排手持长戟的甲士,在夜色中如同一尊尊冰冷的雕像。
那武官看到刘备,只是微微一拱手,声音洪亮,不带半点感情。
“安汉将军,我家相国有请,命你即刻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