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在竹简上写下第二个词。
【治政】。
根据徐庶、石韬等人陆续传来的消息，董卓在彻底掌控北方后，并未像人们想象中那样耽于享乐，大肆屠戮。相反，他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所有不服的士族，随即开始推行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新政。
推广新式农具，据说能让农人耕作效率倍增。
兴修水利，其规模和速度前所未见。
减免赋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这些举措，单独看，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君主都能做到。但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再结合那场匪夷所K思的战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便浮现出来。
一个能造出毁天灭地之“器械”的势力，为何会对最基础的农业生产如此上心？
一个以最残暴手段夺取天下的“国贼”，为何会施行比任何“仁君”都更彻底的利民之政？
暴虐与仁慈，毁灭与建设。
这两种极端矛盾的特质，竟然在董卓的身上，诡异地统一了起来。
诸葛亮的笔尖，悬在竹简上方，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关于董卓本人的情报。那个肥胖、粗鄙、好色的屠夫，一个靠着西凉兵痞起家的武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超越时代的见识与手段？
除非……
一个荒诞到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念头，破土而出。
除非，那个坐在相国位置上的“董卓”，其内里，早已不是董卓。
他不是得了鬼神相助。
他也不是什么妖魔转世。
因为无论是鬼神还是妖魔，都依然在“天道”的循环之内。它们或顺天，或逆天，但终究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而董卓……
诸葛亮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竹简上，墨汁晕开，染黑了一片。
他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无论是黑是白。
他是一个来自棋盘之外的存在，一个“异数”。
他不懂这里的规则，所以他无视所有的规则。他用一种所有棋子都无法理解的方式，粗暴地掀翻了整个棋盘，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摆放棋子。
“非凡人也……”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片星空异象的含义。
那个黑色的窟窿，不是凶兆，也不是预言。
它是一个“事实”。
是“董卓”这个异数降临后，连“天命”本身，都被其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撕裂、扭曲后，所留下的……一道伤疤。
诸葛亮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他曾在这张图上，为未来的主公规划着“联孙抗曹，占据荆益，三分天下”的宏伟蓝图。他自信，只要按照他的剧本走，即便不能立刻匡扶汉室，也足以成就一番霸业。
可现在，这张图，还有什么意义？
三分天下？
在那种能焚烧八十万大军的力量面前，所谓的“三足鼎立”，不过是一个脆弱的笑话。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地图上的山川河流。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力，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本以为自己是那个能洞悉棋局，甚至能引导棋局走向的顶尖棋手。
可现在他才发现，一个根本不讲道理的家伙，直接走过来，把棋盘连同桌子，都一脚踹翻了。
“天下大势……”他轻声念着自己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四个字，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幅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地图，从墙上，一把扯了下来。
“……已无势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