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诸葛亮不是。
他博览群书,不仅读经史子集,更对墨家的机关术、阴阳家的五行说、甚至是一些早已失传的上古杂学都有涉猎。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超越常人理解的“理”与“术”。
他走到田边,蹲下身,用清水洗去手上的泥污。水面倒映出他那张俊秀的面容,和他眉宇间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妖术……”他轻声自语,摇了摇头,“妖术惑人,却改不了山川之形,变不了金石之质。若真有那般威力的‘玄武’,它绝非虚妄的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造物。”
“造物?”诸葛均更糊涂了。
“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器械。”诸葛亮站起身,目光深邃,“一种遵循着我们尚未知晓的‘理’,而制造出来的杀伐利器。”
他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公输班造的木鸢,能飞三日而不落。也想起了墨子守城,所用的种种精巧机关。
但那些东西,与信中所描述的场景相比,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能让钢铁自行,能让雷火凭空而生,能让烈焰如雨般从天而降……
这是何等的力量?这是何等的技术?
这绝非凡间之术。
“兄长,那我们……”诸葛均看着兄长凝重的神情,心中也跟着忐忑起来。
诸葛亮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回草庐,诸葛均连忙跟上。
草庐的书房内,四壁挂满了地图,书架上塞满了竹简。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铺着一幅详细的北方地形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记着各方势力的范围和兵力部署。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的心血。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图上。那片代表着袁绍的红色,和代表着曹操的蓝色,如今都显得那么刺眼。他曾在这张图上,为曹操规划了数十种击败袁绍的路线,也为刘备思考过如何在夹缝中求生的可能。
但现在,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一支他看不懂的笔,粗暴地将他精心绘制的画卷,胡乱涂抹上了一层纯粹的、代表着绝对力量的黑色。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将它重重地放在了地图的中心——长安。
这枚棋子,代表董卓。
它不再是他棋盘上可以被算计、被围剿的一枚棋子。
它变成了……执棋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混合着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好奇心,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本以为,自己“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可现在他发现,他所以为的“天下”,或许只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舞台。而董卓,是一个不请自来,并且一脚踹翻了整个舞台的野蛮人。
他为何而来?他的力量从何而来?他想做什么?
这些问题,像乌云一般,笼罩在诸葛亮的心头。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慧,在某种更加宏大的、无法揣度的存在面前,是如此的苍白。
“备纸笔。”他忽然对弟弟说。
“兄长要写信?”
“不。”诸葛亮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望向窗外那片看似宁静的卧龙岗。
他知道,这片土地的宁静,即将被打破。那个名为董卓的异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它掀起的波澜,终将席卷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我要重新推演这天下大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
窗外,风更急了。竹林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旧时代的落幕而哀鸣,又像是在为一个无法预测的新时代的降临而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