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息怒!”逢纪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
“息怒?我如何息怒!”袁绍在堂上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他董卓,一个西凉的鄙贱武夫,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敢这么做!他这是要与天下士人为敌!他这是在自取灭亡!”
他嘴上喊着“自取灭亡”,可眼中的惊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想起了那些在虎牢关前,被轻易撕碎的、忠于他的部曲和门客。他又想到了那些在田里刨食的佃户,若是他们的孩子也能读书,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为袁家世代为奴吗?
一股寒意,从袁绍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
与邺城的狂怒不同,在陈留,曹操的大营中,气氛则是一片凝重的死寂。
曹操坐在一张简陋的马扎上,手里拿着一块木炭,面前的地上,画着一幅潦草的地图。从关中到江东,再到荆襄,都被他用粗糙的线条勾勒了出来。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左右,一个个面色沉重。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
“都听到了?”曹操低着头,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
“听到了。”夏侯惇瓮声瓮气地回答,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恨声道,“那董贼,真是越来越邪门了!又是水上走的铁疙瘩,又是让娃娃们免费上学,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曹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元让,我们都想错了。”曹操用木炭在地图上,将长安和江东重重地圈了起来,“我们一直以为,董卓是个国贼,是个暴君。我们想着,只要积蓄力量,联合天下英雄,总有一天能将他推翻,匡扶汉室。”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可我们现在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在玩我们这套争霸天下的游戏。”
“那他在玩什么?”曹仁不解地问。
曹操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兵。那些士兵,大多是跟他从家乡出来的子弟,一个个质朴而忠诚。
“他在创造一个新的天下。”曹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跟袁本初他们,争的是城池,是兵马,是地盘。可董卓呢?他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粮食和书本。”
“他的刀,比我们所有人的都利,不服的,他就杀。他杀得我们胆寒,杀得天下士族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后,他拿出我们谁都拿不出的东西。高产的粮种,让百姓吃饱饭。免费的官学,让百姓的孩子有出路。”
曹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一众兄弟和将领:“你们告诉我,如果你是一个目不识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你是愿意跟着我们这些所谓的汉室忠臣,去讨伐一个让你吃饱穿暖、让你孩子能读书识字的‘国贼’,还是愿意拿起武器,去保卫那个‘国贼’?”
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夏侯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
“我明白了……”谋士程昱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长叹一声,脸色煞白,“主公,董卓此举,看似与天下士人为敌,实则是将天下万民,都绑在了他的战车上。民心……他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把民心给攥在了手里。这比他拥有十万铁甲雄兵,还要可怕。”
“是啊,太可怕了。”曹操重新坐回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幅地图,“他不是在征服,他是在‘更换’。他要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规则,所有的人心,都换成他想要的模样。”
“我们还在想着怎么打败他的军队,可他已经开始釜底抽薪,在挖我们的根了。”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到营外。他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不寒而栗。
现在,他们是自己的兵。
可当他们家乡的父老兄弟,都开始念着董卓的好,当他们的子侄后辈,都进了董卓开的学堂,读着董卓编的书。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是自己的兵吗?
曹操感到一阵窒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所面对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来自未知之地的、正在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整个世界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