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蔡文姬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杀了他们,只会让他们变成江东百姓心中不屈的‘烈士’,他们的坟墓,会成为反抗的图腾。他要的,是比杀了他们,更高明,也更残忍一百倍的手段。”
“他要让他们,亲手杀死自己。”
蔡文姬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喧嚣的城池。
“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将孙策和周瑜,从‘英雄’的神坛上,拽下来,变成一个‘小丑’。”
“你想想看,当他把大乔小乔‘赏’给她们的夫君时,孙策和周瑜,能怎么办?”
“拒绝?”蔡文姬自问自答,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寒意,“他们敢吗?吕布的方天画戟就在旁边。拒绝的下场,就是死。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懦夫一样的死。”
“那么,接受呢?”
“他们一旦接受了,就等于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了自己的女人,是敌人赏赐的战利品。他们所有的骄傲、骨气、尊严,在那一刻,会彻底粉碎。从此以后,‘江东小霸王’这个名号,将不再是荣耀,而是一个笑话。‘美周郎’,也将成为全天下文人雅士口中的一个笑柄。”
“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要靠敌人‘赏赐’才能得到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谈复仇?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他们将永远背负着这个耻辱,苟活于世。这比杀了他们,要痛苦千万倍。”
貂蝉呆住了。
她顺着蔡文姬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明白了。
董卓此举,是一记绝户计。
他不是在羞辱孙策和周瑜,他是在用一种政治和心理上的酷刑,彻底阉割掉他们的精神。让他们从一个“有威胁的敌人”,变成一个“无害的玩物”。
从此以后,孙策和周瑜这两个名字,将不再具备任何号召力。江东,才算真正地、从精神层面被彻底征服。
“好……好狠的手段……”貂蝉喃喃自语。
“是狠。”蔡文姬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但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不流血,却诛心。他用一场宴会,一场看似荒唐的‘赏赐’,就彻底杜绝了江东未来数十年的隐患。这种手段,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及?”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种手段,虽然残忍,但相比于为了剿灭反叛而造成的大规模屠杀和流血,对于整个江东的百姓而言,或许,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他牺牲了两个人的尊严,换来了一地的安宁。
想通了这一点,蔡文姬心中那最后的一丝不忍与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欣慰。
这种欣慰,不是为董卓的胜利而欣慰,而是为这个苦难的天下,终于出现了一个能用如此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地终结乱世的强权人物,而感到欣慰。
她相信,只要有这个男人在,那些所谓的诸侯,所谓的英雄,都将不再是问题。他们要么被碾碎,要么,就像孙策和周瑜一样,被用一种更“体面”的方式,变成无害的装饰品。
一个统一的、安定的、再无战火的盛世,已然不远。
“姐姐,你……”貂蝉看着蔡文姬脸上那抹奇异的、混杂着赞叹与释然的笑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蔡文姬转过身,拍了拍貂蝉的手,“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
“嗯。”蔡文姬的步履,变得轻快起来,“我要回去,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记下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身为史官的、神圣的光芒。
“我曾以为,史书,只是对过去的回溯。但现在我才知道,能亲笔记载一个时代的诞生,是何等的幸运。”
她要记下长安城的欢呼,记下百姓们最质朴的笑脸。
她也要记下那个男人匪夷所思的胜利,记下他那足以让神鬼战栗的铁兽。
她更要记下他那看似荒唐暴虐的命令背后,所隐藏的、冰冷彻骨的帝王心术。
她要为这个即将到来的、由一个“恶魔”亲手开创的盛奇葩时代,立传。
回到书房,蔡文姬屏退了所有人。
她亲手研墨,墨香清冷,让她纷乱的心绪彻底沉淀。
她铺开一卷崭新的竹简,提起那支熟悉的紫毫笔,悬于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该如何下笔?
该如何定义这个男人?
是写他废立天子,残暴不仁?还是写他发展民生,定国安邦?
是写他强抢民女,荒淫无道?还是写他庇护红颜,手段莫测?
许久,她终于落笔。
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她没有写任何评价,也没有写任何事件。
她只是在竹简的最上方,写下了这部史书的名字——
《新史·董卓本纪》。
“本纪”,帝王传也。
从落笔的这一刻起,在她蔡文姬的心中,汉,已亡。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