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曲阿。
长江的晚风带着水汽的湿润,吹拂着这座繁华城池的万家灯火。丹阳太守府内,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进行到高潮。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紫髯碧眼,阔面重颐的少年将军。他便是以父孙坚遗部起家,在短短数年内席卷江东,被世人誉为“小霸王”的孙策。此刻,他正举着一只犀角杯,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他的身侧,是一位身着白袍,俊美得不像凡人的青年。他便是孙策的总角之交,如今的建威中郎将,周瑜。周瑜没有饮酒,只是指尖轻轻拨动着案上的一张古琴,琴音清越,如山间流泉,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满堂的喧嚣与酒气。
堂下,文有张昭、张纮,武有程普、黄盖、韩当,皆是江东的肱骨之臣,一个个面带喜色,高谈阔论。
“恭喜主公!荡平吴会,虎踞江东,此乃霸王之业也!”老将程普声如洪钟,满饮一杯。
孙策哈哈大笑,一饮而尽,将犀角杯重重顿在案上:“德谋公言重了!策不过是继承父志,为江东百姓求一个安宁罢了。今日之功,皆赖诸公戮力同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瑜身上,眼神中满是亲昵与信赖:“更要谢我公瑾!若非公瑾运筹帷幄,我等岂能如此顺利?”
周瑜停下抚琴,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堂内的烛火都仿佛明亮了几分:“伯符说笑了。策马扬鞭,冲锋陷阵的是你,我不过是在后方为你算算粮草,看看地图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兄弟间的情谊与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满堂宾客见此情景,更是欢声雷动。他们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王者,也看到了一个堪比张良、萧何的智囊。江东的未来,似乎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这气氛最热烈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打破了这和谐的乐章。
一名斥候校尉,身披的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泥浆,脸上满是疲惫与惊惶,他甚至来不及等通传,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
“主公!大事不好!”
堂内的笑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名不速之客身上。
孙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弥漫开来:“何事惊慌?天塌下来了不成!”
那校尉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数份用油布包裹的文书,高高举过头顶:“主公,北面……北面有异动!长安的货物,正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疯狂涌入荆州、豫州,甚至已渗透我江夏、庐江一带!丝绸、瓷器、纸张……应有尽有,本地商贾已无力抗衡,许多店铺被迫关门!”
“什么?”首席谋士张昭闻言,脸色一变,他站起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无利可图的倾销?董卓这是要做什么?扰乱我江东经济?”
斥候校尉没有回答,他继续禀报道:“不仅如此!长安方面,以朝廷名义颁布了新的‘招贤令’,言称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凡愿北上者,朝廷报销所有路费,入长安即授官职,分田地,配府邸!如今,吴会之地,已有不少寒门士子、怀才不遇者,偷偷变卖家产,举家北上!”
“砰!”
孙策一拳砸在案上,坚硬的木案竟被他砸出一道裂纹。
釜底抽薪!
他虽然年轻,但并非不懂权谋。董卓这一招,比派十万大军压境还要阴狠!经济上让你依赖,人才上把你挖空!这是要从根子上,让江东这片土地枯萎!
“还有!”斥候校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董卓……董卓已在南阳、宛城一线,集结了不下二十万大军!前锋已至新野,兵锋直指荆州!更有……更有流言传出,说董卓麾下有一支‘神策军’,由吕布统领,其坐骑乃钢铁巨兽,能下水,能喷火,刀枪不入……”
“够了!”孙策厉声打断了他,“一派胡言!什么钢铁巨兽,不过是西凉蛮子故弄玄虚的把戏!我江东男儿,岂会被此等无稽之谈吓倒!”
话虽如此,但堂内的气氛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刚才还推杯换盏的文臣武将,此刻都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董卓的威名,早已随着他击败关东联军、踏平淮南袁术,传遍了天下。那不仅仅是一个残暴的国贼,更是一个拥有着某种不可理喻力量的魔王。
老将黄盖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主公,董卓势大,荆州刘表,向来懦弱,怕是抵挡不住。一旦荆州失守,他便可顺江而下,我江东危矣!”
另一名文官也小心翼翼地附和:“是啊主公,董卓如今坐拥关中、中原、江淮,实力深不可测。我江东初定,民心未稳,不易与之为敌。依臣之见,不如……不如暂且向其称臣,上表朝廷,以待天时……”
“住口!”孙策猛地站起身,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站在堂上,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他碧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扫视着堂下众人。
“称臣?我孙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我父孙坚,讨伐董卓而死!此仇不共戴天!我孙策,岂能向杀父仇人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