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是精于算计。但从那个动辄坑杀数万降卒的“魔王”治下传出,却显得如此荒诞,又如此……真实。
貂蝉怔怔地看着那份礼单,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想起了父亲王允对董卓的评价: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国之巨贼,天下公敌。
她想起了自己入府的初衷:忍辱负重,寻找时机,一击必杀,为国除贼。
可是,一个残暴的屠夫,会懂得用民生之物去瓦解敌人吗?
一个嗜杀的魔王,会觉得“死的人太多,不划算”吗?
他明明拥有那足以摧毁一切的“仙兵”,他明明可以像碾碎袁绍和北方异族一样,用雷霆万钧之势踏平荆襄。可他却选择了这样一种近乎“温和”的方式,派一个文人,带着一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东西,去“说服”刘表。
这哪里是国贼的行径?
这分明……更像是王道。以德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攫住了貂蝉的心。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她所看到的一切,所听到的一切,都在颠覆她过往的认知。
那个男人,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强占了无数美人,却又秋毫无犯,只是将她们养在府中,如同收藏一件件精美的瓷器。
他用最铁血的手段镇压士族,却又用最务实的政策去惠及万民。
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又似乎……在尝试用非战争的手段,来结束这个乱世。
“他……真的在守护这个天下吗?用他自己的方式?”这个念头,如同鬼魅,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姐?”蔡文姬见她失神,轻声唤道。
“我……我没事。”貂蝉摇了摇头,将那张礼单叠好,递还给蔡文姬,指尖却有些冰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嚷嚷着:“什么?今天的烤全羊不够肥?告诉御厨,再给老子换一头!要那头刚从草原送来的,后腿带膘的!烤得不油亮,老子拿他当柴火烧!”
是董卓的声音。
那声音里充满了蛮横与不讲理,一如既往。
貂蝉和蔡文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前一刻,她们还在讨论着那深谋远虑的“和平攻势”,下一刻,这位“相国大人”就因为一只羊不够肥而大发雷霆。
这强烈的反差,让貂蝉刚刚升起的那个念头,瞬间变得可笑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一个人的本性,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想换个方式玩弄他的敌人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如此说服自己,可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却已悄然种下,再也无法拔除。
夜色渐深。
貂蝉遣退了侍女,独自坐在妆台前。她取下发间的珠钗,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铜镜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却眉间紧锁,心事重重。
她拉开妆台最下方的一个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短剑。剑鞘古朴,剑身却锋利无匹,吹毛断发。
这是父亲王允在她入府前,亲手交给她的。
她的指腹,轻轻地从冰冷的剑鞘上划过。
“蝉儿,天下苍生,皆系于你一身……”
父亲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可现在,她却动摇了。若是杀了董卓,天下真的会变得更好吗?还是会重新陷入诸侯混战,民不聊生的地狱?
她不知道。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窗棂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模仿杜鹃的鸟鸣。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