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蒯越看向刘表,目光灼灼,“主公当立刻修书一封,派心腹送往西川,交予益州牧刘焉。唇亡齿寒,董卓取了荆州,下一步,必是西川。刘焉与主公同为汉室宗亲,此刻若不联手自保,只会被董卓各个击破!”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落针可闻。
蔡瑁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惊骇地看着蒯越,只觉得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同僚,内心深处竟藏着如此疯狂而大胆的计划。
“异度!你疯了!”他失声叫道,“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此事一旦泄露半分,董卓的雷霆之怒,会瞬间将我们碾为齑粉!到那时,连‘结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然。”蒯越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若我们什么都不做,便是在温水里等死。现在这么做,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转向刘表,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公,投降,我们或许能多活几年,但终究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可若是我们一边假意迎合,一边暗中准备,或许……能等到时局变化的那一天。”
“董卓虽强,但他行事霸道,树敌无数。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谁敢说他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忍,就是等。等到那只老虎打盹的时候,或者,等到另一头更凶猛的野兽出现的时候。”
刘表枯坐着,一言不发。
他的内心,是天人交战。
蔡瑁的话,是求生。
蒯越的话,也是求生。
但前者,是放弃尊严,苟延残喘地求生。
而后者,是藏起獠牙,卧薪尝胆地求生。
他刘景升,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诩风流名士,骨子里那点骄傲,那点不甘,在被蔡瑁彻底打碎之后,又被蒯越这番话,一点一点地,重新粘合了起来。
是啊,就这么降了,他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可若是听蒯越的,那就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良久,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那光芒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决绝。
“异度。”他开口,声音不再颤抖。
“臣在。”
“你说的这些,要人,要钱,要绝对的隐秘。你,有把握吗?”
蒯越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丝弧度,那是一种智珠在握的自信。
“主公放心。荆襄之地,盘根错节,只要主公信我,越,便有把握让这一切,在董卓的眼皮子底下,悄然进行。”
“好。”刘表点了点头,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些。
他转向蔡瑁,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德珪。”
“末将在。”蔡瑁心中一凛,躬身应道。
“明日迎接王粲的仪仗,要用我荆州最隆重的规制。城门要大开,百姓要夹道欢迎,气氛要热闹。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刘景升是何等‘诚心’地迎接相国大人的使者。”
他又转向蒯越,声音压低了许多:“异度,你方才所言之事,从今日起,便由你全权负责。所需钱粮,可直接从府库调用。记住,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晓……”
刘表的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厉色。
蒯越心中一凛,立刻垂首:“臣,明白。”
刘表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窗。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池水上,波光粼粼。
襄阳的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但他知道,这宁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
明日,当太阳升起,他就要戴上那张名为“恭顺”的面具,去见那个来自长安的使者,去上演一场决定荆州命运的大戏。
而那把名为“反抗”的刀,也将在最深的黑暗中,开始悄悄地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