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仿佛能看到那片血色的草原,看到无数精锐的骑兵在雷鸣电闪中化为齑粉。他引以为傲的十万荆州军,在那样的“仙兵”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让众人退下。
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凉亭里,晚风吹来,带着池水的凉意,他却觉得浑身燥热,心乱如麻。
他缓缓起身,走回自己的书房。书房里,四壁都挂满了名家字画,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他穷尽一生心血搜集而来的孤本典籍。这些,都是他品位的象征,是他区别于那些北方武夫的骄傲。
可现在,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变得无比脆弱。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那是一副精美的大汉舆图。他的手指,在荆州七郡的版图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打?
他脑海中浮现出袁绍被俘后那屈辱的模样,浮现出草原上那尸骨堆成的山丘。他不敢。他没有那个胆量,拿自己这片世外桃源,去赌董卓的“仙兵”是不是真的。
降?
他刘景升,汉室宗亲,“八俊”之一,天下士人敬仰的对象。若是就这么不战而降,向一个国贼俯首称臣,他一生的清誉,将毁于一旦。他还有何面目去见荆襄的父老,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进退维谷,如坐针毡。
刘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和名望,在绝对的、超越常理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试图去分析董卓这个人。
说他是个残暴的屠夫?可他为何能得到那么多百姓的拥戴?甚至有传闻说,他在关中推广一种新式农具,让粮食产量大增。
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可他为何会重用王粲这样的文人,又为何会派遣他来出使?
这个董卓,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你以为看清了他粗鄙暴虐的一面,他却又展现出深不可测的另一面。他时而是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屠户,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的君王。这种矛盾与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刘表心烦意乱,几欲抓狂之时,一名侍从在门外轻声禀报。
“主公,蔡别驾与蒯从事求见。”
刘表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摆出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让他们进来。”
蔡瑁与蒯越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主公,”蒯越率先开口,“我刚刚得到消息,那董卓不仅派了王粲出使我荆州。”
刘表心中一紧:“他还做了什么?”
蒯越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让刘表如坠冰窖的消息。
“他……他把孙策放回江东了。”
“什么?”刘表猛地站起,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被他带翻一地。
孙策!孙坚的儿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仅如此,”蒯越的声音愈发苦涩,“董卓封孙策为‘讨逆将军’,拨给他五百套西凉军的精锐铠甲,还……还给了他五百名‘仙兵’。”
刘表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
“毒!好毒的计策……”
在南边放出一头带着神兵利器的疯狗,在北边陈兵示威,再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使者送来“问候”。
威逼,利诱,阳谋,阴谋……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他撒来。
他,刘景升,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那名侍从再次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恭敬,也更加小心翼翼。
“主公,长安使者王粲大人,已在驿馆安顿妥当。他遣人来问,主公何时有暇,可否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