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蔡文姬的感慨,他划破了汉末的黑暗
王允的闯入,像一阵裹挟着寒冬冰渣的狂风,瞬间吹散了绣楼内最后一丝暖意。
那檀香的芬芳,被他身上带来的怒气与寒意冲撞得支离破碎。
“蝉儿!”
王允的声音在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信念崩塌后的巨大失望与愤怒。他死死盯着貂蝉,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要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与慌乱。
“外面那些愚民的呼喊,你都听到了?你的心,乱了吗!”
小翠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缩在门角,连呼吸都忘了。
貂蝉却异常平静。她对着王允,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就像过去无数次在王允面前演练过的那样。
“义父。”她轻声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蝉儿听见了。”
她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王允心寒。他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貂蝉的脸上。
“你听见了!你听见那些无知草民,在为国贼歌功颂德!你身为司徒府的义女,身负匡扶汉室之重任,你的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貂蝉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王允布满血丝的双眼。
“义父,蝉儿的心会痛。”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昔日黄巾乱起,天下汹涌,蝉儿在流离失所中,听过百姓的哀嚎,那时心会痛。后来蝉儿入了司徒府,听义父说起朝堂倾颓,汉室蒙尘,蝉儿心也会痛。”
“那你现在……”王允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利。
“可现在,”貂蝉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蝉儿听到的,是东市王大叔的笑声,是西市胡屠户的吆喝声,是那些躲在家中担惊受怕了数月的百姓,终于敢走上街头的欢呼声。义父,告诉我,为了这些声音,蝉儿的心,为何要痛?”
王允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被他蒙蔽了!他给你锦衣玉食,给你这奢华府邸,你就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汉家的恩德了吗!他是个魔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收买人心的手段!”
“手段?”貂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义父,您和朝中的大人们,还有关东的诸侯们,你们的手段是什么?是聚在酸枣饮酒清谈,是为了一点粮草相互攻讦,是眼看着异族在边境烧杀劫掠而无动于衷,最后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却被人家打得弃盔卸甲,仓皇奔逃。这就是你们匡扶汉室的手段吗?”
“住口!”王允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袁盟主他们代表的是天下士族之心,是人间正道!董卓不过是侥幸,是用了妖法!”
“妖法?”貂蝉轻轻摇头,“蝉儿不懂妖法。蝉儿只知道,他带回来的土豆,能让饿死的人活下来。他开办的学堂,能让泥地里的孩子识字。他派出的军队,能让北方的胡虏再不敢南下。现在,他又打跑了所谓的天下英雄,让这座城里的百万军民,能睡一个安稳觉。”
她向前一步,目光落在王允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义父,您总说要为天下苍生。可蝉儿看到的,是他董卓,在给这天下苍生饭吃,给他们书读,给他们安宁。而您和您所代表的那些人,除了空谈大义,给了他们什么?”
王允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那个柔弱顺从,可以任由他摆布的棋子。而是一面镜子,一面清澈得让他无所遁形的镜子。这面镜子,照出了他满口的仁义道德,也照出了他内心的虚弱与无力。
貂蝉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怜悯,有决绝,也有一丝彻底的告别。
“义父,蝉儿累了。那个需要用身体和谎言去换取所谓‘大义’的貂蝉,已经死了。”
说完,她转过身,缓缓走向内室,背影窈窕而孤直。
王允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他知道,他最后的,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断了。
他输了,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愚民”,输给了他认为最简单的“手段”。
一股极致的怨毒与疯狂,从他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既然阳谋正道走不通,那便只剩下……最极端,最阴暗的死路。
他没有再看貂蝉一眼,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绣楼,消失在相国府幽深的廊道尽头。
……
与相国府内那几乎凝固的压抑不同,长安城西的一座官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窗外的“万岁”声浪,如同遥远的海潮,传到这里时,已经被院墙和琅琅的读书声过滤得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数十名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带着一种初识世界的好奇与认真,在宽敞明亮的课堂里回响。
蔡文姬站在廊下,静静地听着。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书卷浸润而出的清丽脱俗。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拂过她平静的侧脸。
一名负责教书的老儒生,捧着一卷竹简,快步走到她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
“蔡大家,这是学生们昨日的课业。大部分都能背诵,只是……只是这纸张和笔墨的消耗,实在太快。府库那边拨下的,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老儒生的脸上,有喜悦,也有藏不住的忧虑。
这些孩子,聪慧得让他心惊。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就像久旱的禾苗遇见甘霖。可这笔墨纸砚,在如今,依旧是普通人家难以企盼的奢侈品。董卓虽然下令免费供给,但如此大的消耗,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无妨,”蔡文姬接过竹简,轻轻翻看着上面那些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的字迹,“我会亲自去向相国说明。他既然要办这学堂,便不会让孩子们没了笔墨。”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
老儒生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感慨:“相国大人……真乃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