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条由尸体和鲜血铺就的通道。那条通道宽约丈余,笔直地贯穿了整个联军的残阵。没有一个活人能在他面前站立超过一息的时间。
王匡躲在一具战马的尸体后面,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透过马尸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道在人群中纵横驰骋的魔神身影。
作为河内太守,他见过勇将。他麾下也不乏能以一当十的猛士。可眼前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对“勇武”二字的认知。
那不是人的力量。
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会疲惫,会受伤,会被围攻所困。
可吕布没有。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经过千百万次的计算。他的体力,像是无穷无尽。他身陷数千人的重围,却比在自家后院散步还要轻松写意。
他周围的士卒,不是在与他战斗,而是在排着队,等待被他收割。
“如入无人之境……”
王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了这四个字。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这句常在史书上看到的评语,究竟是怎样一种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
紧随吕布之后,黑色的铁骑洪流终于撞上了联军脆弱的阵线。
如果说吕布的冲锋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肌体,那么这数千并州狼骑,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攻城巨锤,要将这具躯体彻底砸成肉泥。
“噗!噗!噗!”
那是骑枪穿透人体的声音。
并州狼骑们甚至不需要做劈砍的动作,他们只是平举着手中的长枪,借助战马的巨大冲击力,就能轻易地将面前的一切敌人串成糖葫芦。
一个联军士卒刚刚刺死一名西凉骑兵的战马,还没来得及高兴,侧面就有三杆骑枪同时捅进了他的身体,将他高高挑起,然后像扔垃圾一样甩到一边。
抵抗是徒劳的。
逃跑是奢望。
山谷的宽度,决定了他们无法散开。而西凉铁骑组成的钢铁阵列,像一堵会移动的墙,从谷口一路平推过来。所有挡在墙前面的东西,无论是活人、尸体,还是兵器、战车,全都被碾得粉碎。
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与骨骼碎裂的声音、兵器折断的声音、马蹄践踏血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这人间地狱的最终乐章。
山谷的另一端,华雄和他那支“溃败”的部队,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他们堵住了山谷的另一个出口,一个个横刀立马,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欣赏着这场由他们的同袍主导的盛宴。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毫无悬念的围猎。
王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雄心壮志,袁绍的盟主威严,关东诸侯的赫赫声名,都在这座无名的山谷里,被那炒豆子般的怪响和这无情的铁蹄,碾得粉碎。
他甚至生不出一丝恨意。
当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剩下的,只有敬畏和恐惧。
他忽然想起了曹操。想起了昨夜曹操那双深邃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
“孟德……你是对的……”王匡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在讨伐一个国贼……我们是在……挑战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神明……”
就在这时,他身前的马尸,被一股巨力猛地踢开。
阳光重新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
王匡缓缓睁开眼,看到了那双让他永生难忘的靴子,一双沾满了血和脑浆的、黑色的铁甲战靴。
他顺着战靴向上看去。
看到了那匹神骏的赤兔马,看到了那身幽冷的兽面吞天铠,看到了那杆还在滴着血的方天-画戟。
最后,他看到了吕布的脸。
那张英俊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无聊”的情绪。
吕布的冲锋已经凿穿了整个联军残阵,此刻正勒马停在了王匡面前。他身后的铁骑洪流还在继续向前推进,收割着最后的生命。
吕布低下头,俯视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王匡。他那身华丽而散乱的太守官服,在这片尸山血海中,显得格外醒目。
“你,”吕布开口了,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王匡的耳中,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是他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