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董卓,是一个人人都看得懂的坏人。他的恶,是写在脸上的,是天下诸侯可以共同讨伐的理由,是史书上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存在。
而现在的董卓呢?
他搬到了长安城外的相国府,除了必要的朝会,几乎从不进宫。他不再当众调戏宫女,不再夜闯皇宫,甚至连见他的时候,都变得“礼数周全”。
可他却比以前,可怕一万倍。
他用AK47,把那些自诩忠义的关东诸侯打得不敢出关。
他用土豆,把无数流民变成了他最忠实的拥趸。
他用官学,把大汉未来的希望,都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现在的董卓,正在用“善行”,一点一点地,抽走汉室最后的那点根基。他做的好事越多,百姓对他的爱戴越深,他这个皇帝的存在感,就越是稀薄。
当一个“国贼”开始拯救世界,那么他这个本该拯救世界的天子,又算什么呢?
一个多余的人。
“陛下,相国他……或许并无歹意。”老宦官张让看着刘协落寞的背影,犹豫着劝慰道,“相国只是手段……激烈了些。但他毕竟保住了边境,让百姓吃上了饱饭,这……这也是为我大汉江山……”
“为我大汉江山?”刘协打断了他,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张让,你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董卓说他要这把椅子,你说,文武百官会如何?天下的百姓,又会如何?”
张让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答案。
百官会山呼万岁,劝谏陛下顺应天命。
百姓会焚香祷告,恭迎新朝取代旧朝。
没有人会在乎他刘协的死活,甚至,人们会觉得,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皇帝,早就该把位置让给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董相国了。
“你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协重新转回头,望着窗外那轮孤月,“因为我们都知道结果。我能做的,就是在他开口之前,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着。或许,他心情好,能让我多坐几年。”
这番话,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张让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悄然滑落。他将参汤轻轻放在案几上,跪伏于地,无声地磕着头。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言语,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协没有理会身后跪着的老人。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他甚至开始思考,史官会如何记载自己这一朝。
是“献帝无能,权臣当道,致使汉室倾颓”?
还是“献帝在位,有国贼董氏,行尧舜之事,开万世太平”?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最后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或许是千古以来,第一个希望自己治下的“权臣”不要做得太好的皇帝。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之前那小黄门要慌乱得多。
一名负责传递军情的禁卫,甚至忘了通传,直接冲到了殿门口,他单膝跪地,盔甲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陛下!东边……东边出大事了!”禁卫的声音里带着惊骇与混乱。
刘协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东边?那是关东联军的方向。
“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禁卫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组织语言,他脸上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八百里加急军报!盘踞虎牢关的五十万关东联军……在进军途中,遭遇……遭遇了地龙翻身!”
“什么?”刘协猛地站了起来,身前的书案都被他带得晃动了一下。
“军报上是这么写的!”禁卫的声音都在发抖,“据说,一声惊天巨响,山崩地裂,联军先锋数万兵马……瞬间化为飞灰!如今,整个联军阵脚大乱,在峡谷中自相践踏,死伤……死伤不计其数!”
地龙翻身?
刘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读过那么多书,从未听说过,地龙翻身,还能挑着时间,挑着地点,专门在敌军的脚底下翻。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近乎于……神迹。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穿透了宫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片血流成河的山谷,看到了那片混乱与绝望的战场。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浮现。
难道……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用来见证旧时代落幕,与新时代开启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