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这个董卓,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汉人军阀都不同。那些人要的只是边境的安宁或是暂时的胜利,而董卓,他要的是整个族群的未来。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攫住了轲比能的心。
“将军息怒!”徐荣的脸上,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近乎狂热的崇拜。他看着吕布,压低了声音,语气激动地解释道:“相国大人此举,真乃神来之笔!将军您想,杀光他们,固然痛快,但除了得到一堆尸体,我们还剩下什么?草原广袤,杀了一批,明年又会冒出一批,杀之不绝!”
“可按照相国大人的方略,此数万降卒,便不再是敌人,而是我大汉的劳力!他们修的驰道,能让我军日后出兵塞外,朝发夕至!他们开的矿山,能为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铁器,去打造更多、更厉害的‘霹雳铁管’!这叫‘以战养战’!”
“更厉害的是,”徐荣的眼睛在放光,“相国大人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一条通过劳动就能变成汉人的路!此事一旦传回草原,那些还在观望的部落会怎么想?是继续跟着他们的单于对抗我汉家天威,落得全族被灭的下场,还是主动归附,为自己和子孙后代,谋一个安稳富足的前程?此乃攻心之策,兵不血刃,便可瓦解整个草原的敌意!相国大人,看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百年之后的大局啊!”
吕布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太懂什么“以战养战”,更不明白什么“百年大局”。他的脑子很简单,强者生,弱者死。可听徐荣这么一分析,好像义父的这个决定,确实比他单纯的“杀光”要高明得多。
虽然还是觉得不痛快,但对于义父的命令,吕布从不会怀疑。那是比天神的旨意,更需要他去遵从的东西。
“哼,啰嗦。”吕布撇了撇嘴,算是接受了徐荣的解释。他将竹简收好,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跪着的鲜卑降卒,眼神中的杀意和狂热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管牲口般的冷漠和不耐。
“传我将令!”吕布的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寒风,扫过整个谷地,“所有降卒,放下武器,脱下盔甲,十人一排,双手抱头,滚到谷口去!胆敢迟疑、或者私藏兵器者,杀无赦!”
他的话音刚落,徐荣便立刻指挥陷阵营的士兵,端着AK47,开始上前监视。
那些幸存的鲜卑士兵如蒙大赦,又像是听到了催命的符咒。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慌乱地扔掉手中的弯刀,笨拙地解开身上的皮甲,然后像一群被驯服的野狗,争先恐后地朝着谷口跑去。
“当啷啷……”
兵器和甲胄被扔在雪地里,发出杂乱而清脆的响声,像是为这场战争的结束,奏响了最后的尾音。
吕布没有再去看那些俘虏,他调转马头,对徐荣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清点战利品,把那些头头的脑袋砍下来,在谷口筑京观。记住,要筑得高一些,显眼一些,让每一个路过这里的胡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徐荣躬身领命:“遵命!只是……将军您这是要去……”
“我?”吕布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的、混杂着期待与兴奋的笑容,他拍了拍怀里那卷竹简,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义父有令,让我即刻返回长安。”
徐荣一怔,有些不解。此地战事刚刚平息,俘虏的收编和整顿千头万绪,正是需要主将坐镇的时候,相国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召回吕布?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吕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他翻开竹简的末尾,将最后一行字,指给徐荣看。
那一行字,写得比正文要小,也更加潦草,仿佛是董卓在写完军令后,随手加上去的私信。
徐荣凑过去,借着光线,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奉先,速归。铁甲巨兽,已为你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