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炭火在盆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成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吕布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像一头即将被放出牢笼的猛兽,口鼻间喷出的白气都带着一股硫磺的味道。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道诡异的弧线,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铁骑,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燃起滔天大火的景象。
而李儒,这位素以沉稳狠辣着称的首席谋士,此刻的脸色却比窗外的积雪还要苍白。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地图上那道由主公随手划下的弧线,那不是什么行军路线,那是一道划在常理与疯狂之间的深渊。
绕后奇袭,兵法中有之。可那都是在熟悉地形、有内应接应、且距离不过百里的情况下,才敢尝试的险招。而主公这道弧线,跨越了上郡、西河,深入大漠与草原的交界处,绵延近千里!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连最老练的商队都视之为畏途的蛮荒之地!没有道路,没有补给,充满了未知的山川、沼泽,以及游荡的、不属于任何大部落的散兵游勇。派一支孤军深入其中,无异于将一滴水,投入滚烫的油锅,除了瞬间蒸发,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这已经不是兵法了。这是神话,是臆想!
“主公!”李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他向前抢上一步,几乎是哀求般地说道:“此计……此计万万不可!千里奔袭,孤军深入,粮草何来?向导何在?一旦行踪暴露,或是迷失于荒野,奉先将军麾下数千精锐,将陷入绝境,届时天人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不是质疑,而是出于一个谋士最基本的职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公,将最锋利的宝剑,投入一场必输的豪赌。
貂蝉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她能听懂李儒话中的惊惧与绝望。她看着董卓的背影,那个男人,难道真的疯了吗?
陈默没有回头,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李儒的反应。他只是伸出手,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
“文优,你过来。”
李儒一愣,下意识地走到案几旁。
陈默从案几下方,抽出了一卷更大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将油布解开,然后“哗啦”一声,将那卷东西在巨大的案几上完全铺开。
李儒和吕布的目光,瞬间被吸了过去。
那是一副地图。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地图了。李儒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东西。
寻常的军防图,绘出山川走向、城池关隘,已是极致。可眼前这幅图,却将山脉的每一道褶皱,河流的每一处拐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图上不仅有城池,还有一个个用小字标注的村落、坞堡,甚至……水源。
更让李儒肝胆俱裂的是,在那片广袤的、属于乌桓与鲜卑的土地上,同样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哪里是草场,哪里是沙地,哪里有可供数千人马饮用的湖泊,甚至几个主要部落的冬季营地,都用红色的墨点,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这怎么可能?!
为了绘制这幅地图,需要多少斥候,花费多少年,付出多少条人命,才能深入草原,将这些情报一点一滴地带回来?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主公,这……这是……”李儒的声音在颤抖,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张图,却又不敢,仿佛那不是一张图,而是一件来自神明居所的圣物。
“前两年,让‘四海通’的商队,没事就往北边跑,不求赚钱,只求带点‘土特产’回来。这就是成果。”陈默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一桩微不足道的生意。
商队?李儒脑中一片轰鸣。他当然知道主公一直在支持商队向北渗透,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为了赚取皮毛马匹的利润,是为了以商养战。他万万没想到,在那些看似寻常的商业往来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图谋!主公的眼光,竟已看到了今日之战!
“至于粮草……”陈默又从旁边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递给吕布,“打开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