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
方才还充斥着粗鄙笑骂和刀鞘碰撞声的大厅，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幸灾乐祸的西凉武将们，带着被董卓训斥后的悻悻然，早已告退。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汗臭与煞气，正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点点驱散，只余下淡淡的苹果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并非来自厅内，而是来自那份来自界桥的军报，来自那“死伤惨重”四个字。
蔡文姬和貂蝉依旧端坐在席上，一动不动，像两尊精美却无生气的偶人。
蔡文姬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指节修长，肤色白皙，这是一双抚琴、写字、翻阅典籍的手。可就在刚才，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这双手竟想去握住什么，或许是一支笔，或许是一把刀。她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到了。她想记下那个男人方才的言语，又想用什么东西，刺破他那张玩世不恭的、令人憎恶的脸。
这种矛盾，让她浑身发冷。她发现，自己心中那座用圣贤书和家族礼教搭建起来的城池，正在一寸寸地崩塌。不是被董卓用暴力摧毁的，而是被他用一种更可怕的东西——“现实”，给活生生拆掉了。
而貂蝉，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她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四肢百骸，早已是一片冰凉的麻木。袁绍、公孙瓒、匡扶汉室、诛杀国贼……这些曾经支撑着她，让她甘愿走进这座牢笼，甘愿忍受一切屈辱的词语，此刻都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义父王允口中的擎天玉柱，原来是会为了争食而内斗的豺狼。
天下人期盼的英雄联盟，原来只是一个分赃未遂的草台班子。
那她算什么？
一个被精心打扮，送入虎口，用来取悦猛虎，好让猎人们有机会从背后下手的……诱饵？可现在，猎人们自己打起来了，甚至忘了他们原本要猎杀的是谁。
这个认知，比董卓任何粗暴的言行，都更让她感到绝望。她感觉自己被悬在半空中，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无尽虚空，没有一处可以着力。
陈默（董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重新坐回主位，没有再去看那两个女人，而是拿起案几上最后一只苹果，用袖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他很满意。
精神上的打击，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更有效。特别是对蔡文姬和貂蝉这种，一个有精神洁癖，一个有道德洁癖的女人来说，亲手打碎她们的信仰，远比杀了她们更让她们痛苦，也远比任何甜言蜜语更能让她们认清现实。
他“咔嚓”咬了一口苹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他的思绪，已经从这两个女人身上，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关东，乱了。
袁绍和公孙瓒这一战，只是个开始。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接下来，青州的黄巾，兖州的曹操，徐州的陶谦，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坚……所有人都将被卷入这场名为“争霸”的绞肉机里。
他们会打得血流成河，会让千里沃土变为焦炭，会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什么？
粮食。
打仗的军队，需要什么？
粮食。
那些自诩英雄的诸侯，想要稳固地盘，收拢人心，最缺的，又是什么？
还是粮食。
陈默的嘴角，在咀嚼中，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比AK47和坦克更可怕，也更高明的武器。
那就是他皇家农场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土豆和红薯。
当关东诸侯们还在为了一亩地产出两石粟米而沾沾自喜时，他治下的土地，已经能轻而易举地拿出亩产数十石的“仙粮”。
这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冷兵器时代战争逻辑的巨大优势。
他之前只想着让治下百姓吃饱，稳固自己的后方。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
为什么只是稳固后方？
当整个天下都陷入饥荒，只有他这里有吃不完的粮食时，那粮食，就不再仅仅是食物。
它是最锋利的刀，是能收买人心的蜜糖，是能操控天下大局的权柄！
他甚至不需要出动一兵一卒，只需要派出一支支商队，用海量的、廉价的粮食，就能轻易冲垮任何一个诸侯的经济体系。他能让袁绍治下的粮价一夜暴跌，让那些囤积居奇的世家大族血本无归。他也能让曹操的军队因为缺粮而寸步难行。
他可以决定谁能吃饱，谁要挨饿。
他可以决定，战争的天平，朝哪一边倾斜。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一种超越了刀剑与权谋的，来自更高文明的经济战。
想到这里，陈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门后是足以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真正主宰的无上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