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文优,看得入神了?(1 / 2)

长安城南的工地,成了一座日夜不休的熔炉。

白日里,数千名工匠的号子声、锤打声、夯土声混杂在一起,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上的云都震散。到了夜晚,无数火把亮起,将半边天都映照得一片通红,远远望去,真如毕岚所言,像一头趴伏在大地上的巨兽,正贪婪地呼吸着,积蓄着力量。

李儒站在一处高坡上,遥望着这片狂热的土地,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炙热。主公的手段,已臻化境。他没有用鞭子和刀剑去驱使这些匠人,他只是将金钱、肉食和一道名为“希望”的虚无官职摆在他们面前,就让这些原本卑贱如泥的蝼蚁,爆发出了神魔般的热情。

何为王道?何为霸道?

在主公这里,似乎只有“好用”和“不好用”的区别。

“文优,看得入神了?”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李儒猛地转身,只见陈默(董卓)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同样望着那片火光冲天的工地,眼神里却无半点激动,平静得像是在看自家后院的菜地。

“主公。”李儒躬身行礼,“儒在想,此炉一旦建成,我军将士披上新甲,天下何人能挡?”

“甲?”陈默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屑,“甲是用来挨打的。我从不喜欢挨打。”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高炉,仿佛那只是一个随手丢下的棋子。“走,陪我去个地方。”

马车在夜色中辘辘而行,没有前往城南,反而一路向西,出了城门,拐进了一条荒僻的小路。道路两旁,乱葬岗的土丘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偶有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处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入口的荒僻山谷前。谷内怪石嶙峋,杂草丛生,连月光都显得吝啬,只在谷底投下几片破碎的银斑。

“主公,此处……”李儒环顾四周,心中不解。此地荒无人烟,阴气森森,实非善地。

“此地甚好。”陈默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僻静,隐蔽,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文优,高炉是‘阳谋’,是摆在台面上的肌肉,要让天下人都看得到,看得到才会怕。但我们还需要一点‘阴谋’,一点藏在袖子里的、真正能要人命的匕首。”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新的图纸,递给李儒。“明日,你以我的名义,去城中寻访那些终日炼丹问道的方士,还有那些操持婚丧嫁娶、会做爆竹烟火的匠人。”

李儒接过图-纸,借着月光一看,上面画的不再是高炉那等庞然大物,而是一些结构精巧的石臼、铜杵、筛网和晾晒架,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硫磺”、“硝石”、“木炭”等字样,后面还跟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比例和符号。

“方士?爆竹匠?”李儒越发困惑,“主公,这些人大多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或是下九流的手艺人,难堪大用啊。”

“骗子才好。”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骗子最懂察言观色,也最没有底线。我要的,就是他们的手艺,和他们的没底线。”

他指着图纸,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怕惊动了这山谷里的鬼魅:“你告诉他们,本相国偶得仙人托梦,得了一份‘九转金丹’的丹方。事成之后,长生不敢说,但保他们一世富贵,易如反掌。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建一座作坊,就叫……‘求仙坊’吧。”

求仙坊。

李儒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

高炉炼铁,是为了打造最坚固的“盾”。

而这求仙坊,炼的不是什么金丹,而是要打造那柄最锋利的“矛”!一种比“仙兵”所用的火药,更恐怖、更致命的……杀伐之器!

一阳一阴,一明一暗,一盾一矛。主公的心思,深沉如海,每当他以为自己看懂了一层,却发现

“儒,明白了。”他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如同揣着一个能将天地都倾覆的秘密。

……

别院之内,烛火摇曳。

侍女小莲气喘吁吁地将几卷散发着霉味的竹简,放在了貂蝉面前的案几上。

“小姐……可算……可算找到了。”小莲擦着额头的汗,“奴婢托了相国府的管事,才从库房的角落里翻出这几本。一本是前朝的《泛胜之书》,讲农事的。还有一本……叫《考工记》,里面好像提了一句炼铜炼铁的事儿,别的……就真没有了。”

貂蝉的目光落在那几卷破旧的竹简上,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展开那卷《泛胜-胜之书》,一行行佶屈聱牙的古篆映入眼帘:“……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教民粪种,负水浇稼……”

她乃当世才女,这些文字自然难不倒她。可她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这上面所记,无非是些选种、耕作、施肥的粗浅道理,与她听来的“亩产千斤”的仙种,根本是云泥之别。

她又翻开那卷《考工记》,里面关于冶炼的记载更是语焉不详:“……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

通篇都在讲铜锡配比,对于如何从矿石中炼出铁水,如何建造炉子,竟是只字未提。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知识了么?

貂蝉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原以为,自己能通过这些书籍,窥见那个男人庞大计划的一角,从而找到他的破绽。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鸿沟。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个时代,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参考的蓝本。

他不是在遵循什么古法,他是在……创造。

“小姐,您别看了,这些东西多枯燥啊。”小莲心疼地为她倒了杯热茶,“相国大人那么厉害,他做的事,我们看不懂也正常。您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弹弹琴,画会儿画,不就好了吗?”

弹琴……画画……

貂蝉看着自己那双为抚琴而生的修长手指,第一次对自己的才情与美貌,产生了怀疑。

当一个男人脑子里装着“铁水长河”和“开山裂石”时,他真的会为一个女人的琴声而驻足吗?

或许,义父王允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