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懂,为什么一把火烧了洛阳的魔王,会去关心农事。
他看不懂,为什么残暴不仁的国贼,能让百姓为他立生祠。
他看不懂,为什么一个莽夫,能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将马腾、韩遂这样的枭雄,玩弄于股掌之间。
董卓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理解。
他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猎人,以为自己追捕的是一头愚蠢的野猪,可追到最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野猪,而是一条他闻所未闻的、会喷火的恶龙。
“主公!”审配见袁绍神情恍惚,声音沉重地开口,“为今之计,我等不能再被西边之事乱了心神。董卓势大,已非朝夕可图。我等更应该做的,是尽快扫平河北,整合四州之力!只要我等拥有了整个河北,带甲百万,粮草无数,届时无论是西进勤王,还是南下取中原,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审配的话,像一剂猛药,将袁绍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
实力!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碾碎一切阴谋诡计,碾碎一切妖法邪术!
他董卓能种地,难道还能种出刀枪不入的军队吗?
袁绍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他眼中的迷茫与恐惧,被一种更加狂暴的焦虑和狠戾所取代。
他不能再等了。
他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天下最强的袁本初,来洗刷董卓带给他的耻辱感,来掩盖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上,公孙瓒所在的幽州界桥。
“传令!”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命颜良、文丑为先锋,麹义率‘先登死士’为中军!尽起我冀州大军,即刻北上!”
逢纪大惊:“主公,此时天寒地冻,并非用兵良机,是否……”
“本将说,即刻北上!”袁绍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地盯着逢纪,那眼神,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困兽,“本将要在一个月内,看到公孙瓒的项上人头!谁敢再言退兵,休怪本将无情!”
帐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审配与逢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忧虑。他们知道,主公的心,已经彻底被董卓搅乱了。这一战,与其说是为了扫平河北,不如说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
“喏!”两人不敢再劝,只能躬身领命。
待二人退下,空旷的大帐内,只剩下袁绍一人。
他重新瘫坐回椅子里,方才的狠戾与决绝,如同潮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他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也不用酒爵,就这么对着壶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董仲颖……”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他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可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地回荡着那几个字。
“亩产数千斤。”
“在世神农。”
“劝农使,马腾。”
这些字,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他知道,从今夜起,他恐怕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了。
而就在袁绍下令全军北上的同一时刻,一骑快马,正从兖州方向,悄无声息地绕过冀州的防线,向着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上的骑士怀中,揣着一封曹操的亲笔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是写给青州刺史田楷的。信中,曹操痛陈袁绍背信弃义,名为盟主,实为国贼,并表示愿与田楷结盟,共同对抗袁绍。
信的末尾,曹操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闻长安董贼,已有席卷天下之势,我辈若再内耗,恐皆为其鱼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