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烫金的请柬，在西凉的风中微微颤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勾着马腾与韩遂的心。
带上家眷，同去小住。
这八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它将二人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碾得粉碎。这不是接风洗尘，这是彻彻底底的质押。从此以后，他们不仅是降将，更是被拔了牙、锁了链的阶下之囚。
前往长安的路，出乎意料的平顺。
没有囚车，没有枷锁，甚至没有多少兵卒押送。董卓派来的车队，准备了厚实的裘皮，温暖的炭炉，以及足够他们吃到长安的精美食物。
马腾坐在宽敞的车厢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荒芜凋敝的关中景色。车轮碾过冻土的声音，单调而沉闷。他身上盖着温暖的狐裘，可那股寒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怎么也驱不散。
他的儿子马超，那个被誉为“神威天将军”的少年英雄，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父亲，”马超终于忍不住，声音压抑得像一块即将崩裂的石头，“我们……真的要去长安，向那国贼摇尾乞怜吗？”
马腾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里，几只乌鸦正盘旋在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上空。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孟起，记住。猛虎被困于笼中时，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咆哮，而是收起爪牙，活下去。”
活下去。
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三个字。
韩遂的车厢里，气氛同样死寂。他闭着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李肃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以及那句“让他们吃饱了，治好了伤，再来与我一战”。
他戎马半生，自诩智计过人，却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董卓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那不是谋略，那是天倾，是神罚，是用凡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将你所有的抵抗意志，连同你的尊严，一同碾碎。
他不怕死，但他怕这种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的折磨。
车队行进了数日，终于抵达了长安城下。
当那巍峨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时，马腾和韩遂不约而同地探出头去。他们预想过无数种景象：或许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或许是民生凋敝，一片狼藉。
然而，眼前的长安，却让他们怔住了。
城门内外，人流如织，却井然有序。没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没有横行霸道的兵痞。守城的士卒虽然依旧带着西凉军特有的悍勇之气，但站姿笔挺，纪律严明。
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城中百姓的脸上，竟然看不到乱世中常见的麻木与恐惧。他们甚至能听到，从不远处的里坊中，隐隐传来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那声音清脆稚嫩，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却像一股暖流，带着一种蓬勃的、让人难以置信的生机。
“这……这还是那个董贼治下的长安？”韩遂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迷惑。
这与他们听到的传闻，与关东诸侯口中那个“人间地狱”，完全是两个世界。
车队没有直接驶入城中，而是在城外一处新建的馆驿停下。李肃早已在此等候，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脸。
“二位将军，一路辛苦。相国政务繁忙，暂时无法抽身。特命在下安排二位将军与家眷在此暂歇。此地清净，一应所需，皆已备妥。”
他安排得滴水不漏，礼数周全，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马腾与韩遂被引入馆驿，这里亭台楼阁，布置雅致，比他们自己在西凉的府邸还要奢华几分。热腾腾的饭菜早已备好，侍女们垂手立于一旁，安静而恭顺。
可越是如此，他们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这就像是屠夫在宰杀牛羊前，总要先喂饱草料一样。
……
相国府中。
陈默正躺在一张新打造的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冬日的太阳。李儒站在一旁，恭敬地汇报着马腾和韩遂已经顺利抵达长安的消息。
“嗯，做得不错。”陈默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先晾他们几天，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杀人诛心，还是老祖宗会玩。让他们亲眼看看我治下的长安，比跟他们说一万句废话都有用。等他们心里的那点傲气被磨光了，再谈事情，就顺畅多了。】
李儒听着主公的吩咐，心中愈发敬佩。主公这一手“冷处理”，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在用时间和现实，对马腾、韩遂进行最后的心理攻势。让他们从降将，彻底转变为可以利用的工具。
就在这时，陈默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