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
这四个字,像四颗被投进死水潭的石子,在貂蝉心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她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自从被义父王允从乡野带回司徒府,她的人生便被圈定在一方庭院,一方舞台。走出去,是为了在某个宴会上献舞,是为了成为某个计策中的一环。每一次行走,都有明确的目的,都带着无形的枷锁。
而现在,蔡文姬,这个同样被囚禁的女人,却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邀请她“出去走走”。
这背后,是那个魔王更深沉的算计,还是更残忍的羞辱?让她亲眼去看看他的“仁政”,然后彻底摧毁她心中那点可怜的、对汉室的忠诚?
貂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她抬起眼,眸光如刀,直视着蔡文姬:“为何是我?相国大人让你来当说客,如今又想让我去看他的丰功伟绩,是想让奴家,也学你一般,对他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吗?”
这话说得极重,也极尖刻。像是在控诉,也像是在试探。
蔡文姬却并未动怒,她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嘲讽,只有了然。
“妹妹误会了。”她缓步走回茶几旁,重新坐下,动作从容不迫,“我并非说客,你也无需对我感恩戴德。我只是觉得,与其让花在暗室中枯萎,不如让它去见见阳光。至于见了阳光之后,是会开得更盛,还是会加速凋零,那是花自己的选择。”
她顿了顿,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不喝,只是看着杯中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倒影。
“至于相国大人……”蔡文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他究竟想做什么,文姬也看不透。或许,他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被他搅乱的世界,正在变成什么样子。好与坏,真与假,若非亲眼所见,又怎能分辨?”
“你我皆是棋子,这是命。但棋子,至少有权利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棋盘之上。”
说完,她便站起身,对着貂蝉微微一福:“话已至此,去与不去,全在妹妹一念之间。我还有些典籍需要整理,先行告退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也没有等待回答,就这么转身,安静地离开了。
“吱呀——”
院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貂蝉一人。
可这一次,她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那种心如死灰的沉寂之中。
蔡文姬的话,像魔咒一般,在她脑中盘旋。
“棋子,至少有权利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棋盘之上。”
是啊……棋盘。
自己所在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棋盘?执棋者,又是怎样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想要亲眼去看看的冲动。
……
相国府的前厅,气氛与后院的幽静截然不同,一股肃杀之气正在悄然弥漫。
边境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巨石入水,打破了长安城这段时日的平静。凉州军阀马腾、韩遂集结重兵,正向着三辅之地虎视眈眈。
这个消息,让朝堂上那些刚刚习惯了安逸日子的百官们再次惶恐不安,却也让某些人,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吕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他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擦拭方天画戟,听到亲兵的汇报,那双本有些百无聊赖的虎目,瞬间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马腾?韩遂?”
他冷笑一声,将画戟重重地顿在地上,青石板应声而裂。
“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觊觎义父的天下!”
自从跟着董卓入主长安,除了最开始的几场厮杀,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了。义父每日忙着种地、开矿,搞那些他看不懂的“仙术”,甚至还把精力放在蔡文姬那种文绉绉的女人身上,开什么学堂,编什么史书。
这些东西,在吕布看来,都是娘们唧唧的玩意儿。
天下,是要靠打下来的!霸业,是要靠敌人的鲜血来铸就的!
他感觉自己这柄天下第一的利刃,都快要在长安的安逸中生锈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正要动身去找董卓请战,恰好看到蔡文姬从府邸深处的一条小径上缓缓走来。
吕布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认得那条路,是通往义父新收的那个绝色美人——貂蝉的别院。
又是这些女人。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耐与轻蔑。义父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上心。一个蔡文姬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貂蝉。有什么用?难道她们还能上阵杀敌不成?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懒得理会,大步流星地朝着董卓的书房走去。在他看来,战场上的功勋,远比这些女人的巧笑嫣然,要来得真实可靠。
……
“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