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也是被强掳进府的。可为什么,她看起来,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自己在这里,日渐枯萎,形同槁木。而她,却能在藏书阁里整理典籍,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府里自由行走。
那个魔王,为何对她二人,如此不同?
“他……让你来的?”貂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蔡文姬没有隐瞒,坦然承认,“相国大人,嫌你太闷了,让我来教你‘学学怎么伺候人’。”
她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陈默那番粗鄙无礼的话,复述了出来。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只会让貂蝉感到无尽的羞辱。可从蔡文姬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荒诞的意味。她那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
貂蝉愣住了。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羞辱、威胁、劝降……却唯独没想过,蔡文姬会如此直白。
这种直白,反而让她那颗时刻提防的心,出现了一丝松动。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蔡文姬走到窗边,与貂蝉并肩而立,一同望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论舞姿,我远不及你。论容貌,你更是绝代。至于如何‘伺候人’……文姬自己,也还没学会。”
她顿了顿,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这府里,想要活下去,甚至活得好一点,光靠容貌和才艺,是不够的。”
“那靠什么?”貂蝉下意识地问道。
蔡文姬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难明的光。
“靠让他觉得,你还有别的用处。”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貂蝉的脑海中炸响。
用处?
是啊,自己之前的“用处”,是作为一枚棋子,去离间董卓和吕布。可如今,计划失败,棋子被夺,自己便失去了唯一的价值,成了一个只能供人赏玩的、无用的花瓶。
而蔡文姬呢?她有才学,能整理典籍,能编纂史书,能开办官学……所以,她虽然也是笼中之鸟,却是一只有“用处”的鸟。
原来如此。
这才是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哀与明悟,瞬间攫住了貂蝉的心。她一直以为,自己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义父王允的计策。当计策失败,她的人生也就走到了尽头。可蔡文姬的话,却为她推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象过的、微小的窗。
“我……”貂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还能有什么用处?一个被天下人唾骂的国贼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还能有什么用?
看着她脸上那抹死灰般的绝望,蔡文姬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了些。
“整日闷在这院子里,再美的人儿,也要发霉了。”她看着貂蝉,像是姐姐在邀请闹别扭的妹妹,“我奉命编纂史书,时常觉得枯坐书斋,与现实脱节。相国准许我,偶尔可以去城中的学堂走动走动,看看那些孩子,也算为书稿添些生气。”
她伸出手,那是一只和貂蝉一样纤细白皙的手,但指腹上,却因常年执笔,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一个人去,也着实无趣了些。”
蔡文姬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不容拒绝的浅笑。
“妹妹,可愿随我一同,出去走走?”
忽然,院门被推开,一名负责伺候她的侍女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的神色。
“姑娘,”侍女的声音有些迟疑,也有些紧张,“府里的蔡大家……奉、奉相国之命,前来看望您了。”
“蔡大家?”
貂蝉梳头的手,停住了。
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蔡文姬?那个名满天下的才女?那个和她一样,被董卓强掳进府的女人?
她来做什么?
是奉了那个魔鬼的命令,来羞辱自己?还是……来看自己的笑话?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貂蝉的心中闪过,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在她那早已死寂的心门上,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