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出现,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他那身经百战的煞气,与院中蔡文姬带来的书卷墨香,形成了尖锐而对立的冲突。空气中那刚刚升起的、关于“长安大学”的理想主义热忱,瞬间被他身上冰冷的铁甲气息冲得七零八落。
蔡文姬脸上的光彩微微一滞,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她不畏惧董卓的权势,因为她能看透那权势背后的逻辑。但面对吕布,这个纯粹为杀戮而生的男人,她感到一种本能的、来自文明对野蛮的警惕。吕布的眼神里没有算计,没有欲望,只有一种狼审视羊羔般的直白。
“义父。”吕布再次抱拳,声音沉闷如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蔡文姬,那份审视与不解,几乎毫不掩饰。
陈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来了来了,我最头疼的环节——给肌肉猛男解释文化建设的重要性。】
【这哥们儿的cpU估计是单核单线程,运行的程序只有‘砍人’、‘被砍’和‘吃饭’。你跟他谈教育兴国,约等于跟哈士奇讨论微积分,对不上频道啊。】
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粗豪霸道的董卓。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揽住吕布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吕布都身形一晃。
“奉先我儿,来得正好!”陈默大笑着,指了指蔡文姬,“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蔡邕之女,蔡文姬。从今天起,她就是我‘长安大学’的大祭酒了!以后这长安城所有娃娃的读书识字,都归她管!”
吕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
义父居然要把教化万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他那简单的思维里,立刻拉响了警报。义父变了,自从到了长安,义父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他不再沉迷酒色,不再滥杀朝臣,反而开始关心那些泥腿子的吃喝,现在又要搞什么劳什子的“大学”。
这些,都不是一个霸主该干的事。
“义父,”吕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很直,像他手里的画戟,“孩儿不懂。一个女人,舞文弄墨也就罢了,如何能担此重任?我等将士在外浴血拼杀,为的是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这学堂,能帮我们挡住关东诸侯的刀兵吗?”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亲兵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敢这么当面质疑相国决定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位温侯了。
蔡文姬的脸色白了白,她捏紧了袖口。吕布的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是啊,在这个乱世,笔,真的比刀更有用吗?
她正想开口辩驳几句,却见陈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陈默笑眯眯地看着吕布,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自己最疼爱的傻儿子。
【看吧,我就知道。他的逻辑链就是:问题=砍人=解决问题。砍不了人的东西=没用。】
【怎么跟他解释呢?有了,得用他的逻辑来打败他的逻辑。】
“奉先啊,”陈默松开揽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胸甲,发出“梆梆”的闷响,“你说的对,学堂,挡不住刀兵。笔杆子,也捅不死人。”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但是,”陈默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刀,只能砍掉人的脑袋。可这笔杆子,能挖掉人的心!”
“挖心?”吕布一愣,显然没跟上这个跳跃的思路。
“对,挖心!”陈默走前几步,背着手,用一种极其浅白,却又充满力量的语气说道,“我问你,我们西凉军为何能打?因为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有军饷拿,打胜仗有赏!对不对?”
“对!”吕布点头,这个他懂。
“那我再问你,关东那帮酸儒,他们为何要跟我们作对?因为他们读的那些书告诉他们,我董卓是国贼,他们讨伐我是天经地义!对不对?”
“对!”吕布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怒,显然想起了那些骂他“三姓家奴”的酸儒。
“这就对了嘛!”陈默一拍手,“你看,我给士兵粮食,士兵就为我卖命。那些世家大族给读书人笔墨,读书人就为他们摇旗呐喊。这粮食和笔墨,其实是一个东西,都是用来收买人心的!”
他指了指蔡文姬,又指了指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