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大人言重了。”李儒笑得更加温和,“主公说了,以后朝堂内外,还需仰仗大人多多周旋。咱们……是一家人。”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寒暄了几句,李儒便告辞离去。
王允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看着李儒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直起身子,脸上那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冷厉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以为自己,是棋盘上那个最高明的棋手。
……
李儒与王允在正厅的这番对话,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司徒府的后院。
下人们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李儒如何恭敬,礼品如何丰厚,以及最重要的——司徒大人,如今已是相国大人面前的第一红人,是相国的“知己”!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貂蝉的耳朵里。
传话的,是她身边一个平日里最受她信赖的贴身侍女。那侍女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仿佛这是天大的喜事。
“小姐,您是没瞧见!那李长史,对老爷恭敬得就跟对亲爹似的!”
“老爷现在可是相国大人的心腹了!他们要联手,先把关东那帮人给收拾了呢!”
“以后,咱们府上可就再没人敢小瞧了!”
侍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扎进貂蝉的心里。
她的脸,一寸寸地失去血色,变得比窗纸还要惨白。
知己?
联手?
一家人?
所以,义父所谓的鸿门宴,所谓的慷慨赴死,都是假的?
他去相国府,不是为了试探,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投诚?
那自己呢?
自己算什么?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献舞,吕布的痴狂,董卓的贪婪,自己忍受的屈辱与恐惧……难道都只是一场戏?是义父献给董卓的“投名状”?用自己这个“女儿”的清白与名节,去换取他的荣华富贵,去换取一个“知己”的名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起了义父在送她去相国府前,那双看似慈爱,实则充满审视与算计的眼睛。
她想起了自己从相国府回来后,义父对董卓“是否无礼”的追问,那关切的背后,是否藏着一丝失望?失望董卓没有“享用”他送上的这份大礼?
她又想起了董卓给她的那柄匕首,那瓶金疮药,还有那句冰冷的警告。
一个“国贼”,给了她反抗的武器和选择的权力。
一个“忠臣”,却将她推入深渊,并把她的牺牲,当成了自己晋身的阶梯。
到底谁是贼?
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应该被千刀万剐的国贼?!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脸色好难看啊……”侍女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出去。”
貂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小姐……”
“我让你出去!”
侍女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寒意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多言,慌忙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貂蝉缓缓走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了那柄被锦帕包裹的匕首。
她一层层地解开锦帕,露出里面闪着幽幽寒光的锋利刀刃。
刀柄入手,冰冷刺骨,那股寒意,仿佛能顺着掌心,一直冻结到她的心里。
她举起匕首,锋利的刀刃倒映出她那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
她看着镜面般的刀身,看着里面那个模糊不清的自己,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那个再也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这把刀,究竟……该刺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