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建业城,太初宫内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功宴。
年仅九岁的吴主孙亮端坐御座,看着阶下意气风发的太傅诸葛恪。群臣的谀辞如潮水般涌向这位东兴之战的英雄。孙亮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母后交给他的玉珏,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陛下,”诸葛恪声若洪钟,甚至压过了殿内的丝竹,“魏军经此一败,胆气已丧!臣已命丁奉、吕据等整军备战,待来年开春,必当乘胜北伐,一举廓清中原!”
这番豪言壮语引得殿内一片欢呼。然而,坐在角落的卫将军孙峻,却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掩盖了嘴角一丝冰冷的讥笑。他侧身对身旁的心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元逊(诸葛恪字)已被胜利冲昏了头。如此穷兵黩武,岂是国福?且看他能得意几时。”
宴会终了,醉醺醺的诸葛恪被弟弟诸葛融搀扶着走出宫门,夜风一吹,他愈发张扬,对弟弟高声道:“叔长,你看见了吗?司马师不过如此!待为兄明年拿下合肥新城,我看曹魏还有何险可守!”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被尚未离去的孙峻听在耳中。他伫立原地,望着诸葛恪车驾远去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数日后,新任扬州都督毋丘俭抵达寿春。他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眺望着滚滚东去的淮水,寒风拂动着他花白的须发。
部将张特侍立一旁,他是毋丘俭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被委以镇守合肥新城的重任。
“张特,”毋丘俭缓缓开口,“东兴之败,殷鉴不远。诸葛恪骄横,必来寻衅。新城,将是下一处血肉磨盘。你,守得住吗?”
张特抱拳,目光坚定:“末将在,城在!”
毋丘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怀中揣着一封来自洛阳的密信,是太常夏侯玄寄来的,信中只有八字:“忍辱负重,以待天时”。这八个字像一团火,在他心头燃烧,与脚下这座淮南重镇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
洛阳,大将军府凌云阁。
当诸葛恪扬言进攻青、徐二州的消息传到时,连一向沉静的钟会眉宇间也掠过一丝忧色。唯有傅嘏神色不变,向司马师进言道:“大将军不必过虑。淮海非贼轻行之路,其水军主力皆在巢湖。诸葛恪此人,好大喜功,意在必得。其声言青、徐,实为佯动,恪不过欲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故智,其锋所向,必是淮南,是合肥新城!”
司马师凝视着舆图上淮南与江东交界的大片区域,目光锐利如鹰。他深知傅嘏的判断极可能成真,东兴的创伤未愈,新的战火已迫在眉睫。
“传令,”他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青、徐诸军严加戒备,但不必自乱阵脚。敕令扬州都督毋丘俭、荆州刺史王昶,整军经武,加固城防,广布斥候,严密监视吴军动向。淮南之地,绝不能再有闪失!”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合肥新城”的位置上,仿佛要将这座即将成为焦点的城池牢牢钉在版图之上。
夜幕再次笼罩洛阳。大将军府凌云阁内,烛火为司马师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摇曳的阴影。他面前依然摊开着江淮舆图,诸葛恪的威胁如同图上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迹。来自东南方向的战鼓声已越来越近,一场败仗的涟漪尚未平息,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已在这寂静的冬夜里,随着淮河的冰面一同悄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