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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箭在弦上(2 / 2)

杨弘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得惨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黄华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挑破了他一直试图掩盖的恐惧。

黄华趁热打铁,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更加具有诱惑力:“但若能迷途知返,与我联名,向太傅揭发此逆,你我不但无罪,反而是拨乱反正的首功之臣!太傅赏罚分明,岂会亏待我等?届时,封侯拜将,光耀门楣,岂不远胜于跟着王公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同粉身碎骨,还要连累父母妻儿,身死族灭吗?!”

“族灭”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杨弘的心理防线。他想起了寿春家中的老母稚子,想起了刑场上那些绝望的哭嚎。对王凌的忠诚,在家族存亡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颤声道:“使君……使君所言……末将……末将愿听使君安排!”

他不再犹豫,将王凌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借讨吴之名索要虎符,联络楚王曹彪的细节,以及王凌对许昌的图谋。“楚王……楚王曹彪,表字朱虎,王太尉认为他年长且有贤名,正是……正是应了那童谣……”

黄华眼中精光爆射,心中狂喜。他立刻命人取来帛书笔墨,就在这间弥漫着恐惧与背叛气息的房间里,与杨弘联名写下了告密奏章,将王凌谋反的时间、地点、人物、计划,详详细细,和盘托出。

“好!好!杨将军,你今日之举,可谓悬崖勒马,明智至极!”黄华将奏章用火漆封好,唤来那名绝对心腹的侍卫队长,厉声吩咐:“你亲自挑选快马能手,以此物为最优先,六百里加急,直送洛阳太傅府!沿途若有阻拦,格杀勿论!务必亲手交到太傅或中护军手中!”

侍卫队长领命,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黄华看着窗外,东方已微微泛起鱼肚白,但他知道,对于远在寿春的王凌来说,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冷汗淋漓的杨弘,心中冷笑。这枚棋子,用完了,也该处理掉了。不过,那是后话。眼下,他只需等待洛阳的反应,以及,那即将到来的、丰厚的回报。

三日后,洛阳太傅府的内室里,正弥漫着比寿春更加浓重压抑的气息。

药味几乎成了这房间的一部分,渗透进每一寸木料和织物。司马懿斜倚在厚厚的锦褥上,花白的头发散乱在枕边,脸颊深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痰音和无法抑制的咳嗽。司马昭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用银匙将褐色的药汁喂到父亲唇边,而司马师则如同一尊铁塔,默立在阴影里,眉头紧锁。

“父亲,太医令说了,您此番风寒入体,引发旧疾,必须静养,万不可再劳心耗神。”司马昭看着父亲吞咽药汁时脖颈上凸起的青筋,忍不住再次劝道。

司马懿闭着眼,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但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整个佝偻的身体都蜷缩起来,司马昭连忙为他抚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西边…陇右…姜维…”

司马师从阴影中上前一步,躬身道:“父亲放心,郭淮将军坐镇长安,陇右暂无动静。蜀虏近来亦无大规模调兵迹象。”

司马懿浑浊的目光在长子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中辨别真伪,最终只是疲惫地重新阖上眼皮。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内室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

心腹老仆苍头那特有的、带着一丝焦急的脚步声靠近。“主公,”苍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石子投入死水,“兖州…八百里加急密报,黄华刺史亲笔,言…事关淮南王太尉。”

榻上的司马懿猛地睁开了眼睛。司马昭想开口阻拦,却被司马师以眼神制止。司马懿挣扎着,用肘部支撑起上半身,枯瘦的手伸向那封密信。他的手抖得厉害,撕开火漆时几乎将信纸扯破。

就着司马昭急忙端近的烛火,司马懿的目光急速扫过信上的文字。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即,一股被最深切冒犯的暴怒涌上他那病弱的脸庞,让他的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攥着信纸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王…彦…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下一刻,剧烈的眩晕和咳嗽再次袭来,他身体一歪,猛地向前栽去,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咳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父亲!”司马昭惊呼,连忙和司马师一同将他扶住,苍头也赶紧上前协助。

司马懿靠在儿子们的手臂上,喘息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他没有去看被污损的锦被,而是再次举起了那封密信,眼神已从最初的暴怒化为一片冰冷死寂的杀意。杨康两年前的供词,与此信相互印证,分毫不差!王凌不仅一直在谋划,而且已经走到了借兵起事、联络外援这一步!

“更衣…召…召集…”他试图下令,声音却虚弱不堪。

“父亲!您不能再动了!”司马昭几乎是在哀求,“区区王凌,已是风烛残年,盘踞孤城。儿子愿代父前往,或遣大将军胡遵、刺史诸葛诞率兵征讨,足可平定!”

司马师也沉声道:“昭弟所言极是。淮南虽称精锐,然悬远外镇,粮道漫长。我军挟中枢之威,四方州郡皆听号令,王凌孤立无援,岂能久持?父亲万金之躯,实不必亲冒矢石。”

“尔等…懂什么!”司马懿猛地推开司马昭搀扶的手,用尽力气坐直了身体。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扫过两个儿子,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被挑战的权威和濒死意志的混合体。“王凌…非疥癣之疾!他是四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布淮南!其威望…非尔等所能想象!若遣他人…彼或以为朝廷怯弱,或生轻慢…一旦迁延日久,淮南人心浮动,乃至…勾连许昌,祸乱…将不可收拾!”

他停顿下来,大口喘息,仿佛每一句话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字一句,如同铁锤砸在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心上:

“王凌,非他人可制。彼尚以为我病重将死,可欺!吾虽病,余威尚在,足矣!此战,必须吾亲往…以雷霆之势…方可…方可毕其功于一役,永绝后患!”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那冰冷的杀意让整个内室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知道再劝无用。父亲的决定,从来不容更改,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司马氏根本的时刻。

数日后,洛阳城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