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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论功行赏(2 / 2)

更让人尴尬的是,那个应该出列谢恩的位置空无一人。黄门侍郎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却无人应答。这刻意的对比让许多官员都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那个空着的位置。

短暂的沉默后,司马懿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蒋太尉忧劳国事,偶染沉疴,未能入朝。陛下与太后之封赏,乃彰其功,稍后遣使送至府上即可。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这悬殊的差别再正常不过。随后示意继续宣读:

中书令孙资,历事先帝,参赞机密,于戡乱之际,竭诚辅佐……加骠骑将军、特进,封中都侯,赐金二百斤,帛二千匹……其子孙宏,授散骑侍郎……

年近六旬的孙资缓步出列,他的动作略显迟缓却依然保持着世家风范。在叩首谢恩时,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深知,今日的封赏既是荣耀,也是他押注司马懿获得的丰厚回报。

侍中刘放,忠勤为国,参谋帷幄,于危难之时,尽心竭力……加骠骑将军、特进,封方城侯,赐金二百斤,帛二千匹……

刘放紧随其后出列谢恩,他的动作比孙资要利落许多,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当他退回班列时,不经意地与对面的孙资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两个在宫中相伴数十年的老搭档,此刻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这场权力的游戏,他们赌赢了。

光禄勋卢毓,清贞素着,雅量弘远……复任吏部尚书,加奉车都尉,封高乐亭侯,赐金百斤,帛千匹……

当卢毓的名字被念出时,殿内不少官员都微微抬起了头。这位以清正着称的名士缓步出列,神情中带着几分历史的重量。

想当初曹爽掌权时,卢毓从尚书仆射被调任廷尉,后又因直言指责司隶校尉毕轨的不当行为,调任为光禄勋,远离权力中心。而今,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懿不仅任命他为司隶校尉,主审曹爽一案,此刻更将吏部尚书的要职重新交到他手中。

卢毓的谢恩举止从容,既不显谄媚,也不露骄矜。但在退回班列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空着的太尉席位,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这个曾经因直言被贬的官员,如今却要执掌天下选官之权。这一任命本身就是一个清晰的信号:司马氏不仅要掌控军队,更要通过他这个清正名士之手,牢牢抓住官员的任免之权,为新的权力格局奠定基础。

尚书王观,临危受命,持节镇遏中军,勋绩昭着……迁尚书右仆射,加侍中,参典选举,入赞机密……

王观从容出列,在众目睽睽之下跪拜谢恩。他的动作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每一个躬身的角度、每一次叩首的力度都恰到好处,仿佛这擢升早在他预料之中,亦或这权势于他,不过是一件更为合身的官服。

待他退回班列时,姿态收敛得如同水滴融入深潭,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然而殿内的寂静却因此显得更加沉闷且不自然。那空置的太尉席位,高柔丰厚的封赏与蒋济刻意被压低的恩遇之间鲜明的对比,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多数官员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御座下的司马懿有任何目光接触,生怕一丝一毫的表情泄露了内心的惊惧与盘算。刚刚受封的高柔却微微昂首,目光平视前方,坦然接受着这无声的宣告——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才是如今朝堂上最硬的通货。而退回去的王观则依旧维持着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擢升与眼前这微妙而压抑的一切,都只是他必须完成的一道程序。

小皇帝曹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稚嫩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那股熟悉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比政变之前更沉重了。

朝会就在这片各怀心思的静默中继续着,但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那个缺席者的阴影,以及洛水边那已然被鲜血浸透的誓言。

当朝会结束,百官依次退出嘉福殿时,气氛并未轻松多少。明媚的春光照在巍峨的宫殿和肃穆的官员身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寒意。

散骑常侍杜淳与几位相熟的官员默默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无人说话。直到远离了宫殿核心,其中一人才用极低的声音叹道:高公封县侯,蒋公只得乡侯,这差别未免......

另一人立刻以眼神制止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慎言!高公首倡义举,自然功高一等。

杜淳听着同僚们言不由衷的对话,心中一片冰凉。他抬起头,望着宫墙上方那片湛蓝的天空,却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随着这场论功行赏,将整个洛阳,乃至整个天下,牢牢罩住。而那卧病在床的蒋济,其命运已然昭示着,在这张网下,旧日的信义与规则,是何等脆弱。

在他身后,嘉福殿高大的台基之上,司马懿在司马师、司马昭等一众亲信的簇拥下,冷漠地注视着鱼贯而出的百官。

司马师低声道:父亲,如此区别对待,朝中恐怕......

司马懿抬起手,用微不可察的动作制止了长子后面的话。他的目光掠过下方如蝼蚁般散去的官员,淡淡道:就是要让他们明白,顺我者昌。他顿了顿,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却重逾千钧,为这个清晨,也为一个时代,落下了定音:

大势,已定了。

宫门外,洛阳城的市井喧嚣依稀传来,店铺陆续开张,车马开始穿行。这座帝国的心脏,似乎正努力从一场噩梦中苏醒,恢复它往日的秩序与繁华。

但所有从宫中走出来的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那流淌的洛水已被染红,一种新的、建立在背叛与鲜血之上的秩序,正如同这初春的寒意,深植于泥土之下,弥漫在空气之中,无声,却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