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毫无征兆地从山后炸开,震得山谷回鸣,鸟雀惊飞!
紧接着,前方寂静的蜀营中,突然竖起无数面汉军旗帜,鼓角齐鸣,喊杀声震天!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在那树影摇曳、旌旗招展之中,一面巨大的中军帅旗缓缓而出,上书一行刺目的大字:“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旗下数十员顶盔贯甲的将领,簇拥着一辆四轮车,车上端坐一人,纶巾羽扇,鹤氅皂绦,面容清癯,不是诸葛亮是谁?!
司马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孔明尚在!吾轻入重地,堕其计矣!” 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积年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上方谷那濒死的绝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猛地调转马头,用尽平生力气嘶吼:“中计!快退!全军速退!!”
主帅的惊恐如同瘟疫般蔓延。魏军士卒只见中军大旗反向狂奔,又隐约听到“诸葛亮未死”的惊呼,顿时阵脚大乱,丢盔弃甲,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背后传来姜维清朗而充满嘲弄的喊声:“贼将司马懿休走!你已中吾丞相之计也!” 这声音如同催命符,让溃败更加不可收拾。
司马懿伏在马背上,任凭耳边风声呼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战马口吐白沫,速度慢下,才被夏侯霸、夏侯惠二将从后面追上,死死拉住马嚼环。
“都督!都督勿惊!蜀兵并未追来!”
司马懿惊魂未定,头盔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袍也被树枝刮破。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一种极度的恐惧仍攫着他。他下意识地、颤抖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触手处是冰凉的汗水和完好的皮肤,他却仿佛不敢相信,用一种近乎茫然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我……我有头否?”
夏侯霸与夏侯惠愕然对视,心中五味杂陈,只能连声安抚:“都督休怕,头颅尚在!蜀兵去远了!”
司马懿这才像虚脱一般,瘫软在马背上,任由二将护卫着,寻小路收拢残兵,狼狈退回营寨。
两日后,确切的消息终于从多个渠道汇集而来。细作擒获了蜀军撤退时掉队的伤兵,严加拷问;深入褒斜道口的斥候也带回了当地土人的确切见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诸葛亮确于八月二十三日夜病逝五丈原,蜀军依其遗计,秘不发丧,有序撤退。那日车上的“诸葛亮”,不过是依其遗容精心打造的木像,借山势林木与魏军惊疑之心,演了最后一出空城计。
中军帐内,司马懿看着汇总来的情报,久久无言。司马师、司马昭侍立两侧,脸上亦是火辣辣的。良久,司马懿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自嘲、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对手的敬意。
“吾能料其生……”他缓缓说道,声音沙哑,“不能料其死也。”
“死诸葛能走生仲达”的谚语,自此开始在军中流传。
他再次引兵至赤岸坡,蜀军早已踪迹全无,唯有褒斜道口的尘土似乎还在诉说着那支军队最后的决绝。他深知已不可追,亦不愿再追,遂下令班师。
与此同时,洛阳嘉福殿。
“陛下!大捷!雍凉急报!诸葛亮——死了!蜀军已全线溃退!” 黄门侍郎高声禀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曹睿,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军报,目光急速扫过,脸上的凝重如同冰雪消融,化为巨大的惊喜和释然。“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几乎难以自持。
殿下的曹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狂喜,他率先出班,高声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诸葛村夫一死,蜀寇再无能为矣!此乃陛下天威所致,亦是大魏国运昌隆之兆!” 他身后的丁谧、邓飏等人立刻跟着山呼万岁,整个大殿瞬间被狂喜的气氛笼罩。
先前那些指责司马懿“畏敌如虎”、“劳师糜饷”、“养寇自重”的言论,此刻仿佛从未存在过。还是那个曹爽,此刻却话锋一转,言辞恳切:“司马都督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坚持以静制动,终使强寇势穷力竭,毙于军中!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真乃国之柱石!”
“臣等附议!” 一众官员纷纷附和。
曹睿心情大悦,当即下诏:“骠骑将军、大都督司马懿,督师有功,克靖西陲,赐金帛辎重无算,犒赏三军!待其班师,朕当亲自慰劳!”
诏书言辞恳切,封赏厚重。然而,在曹睿那欣喜的目光深处,在曹爽那慷慨陈词的背后,一丝难以言说的忌惮,如同殿外悄然弥漫的秋雾,正在这胜利的狂欢中悄然滋生。压在心头最大的石头搬开了,那么,下一块需要警惕的石头,又会是谁呢?
渭水依旧东流,载着一段传奇的终结,也带着新的波澜,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