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卷诗集,翻开扉页,那行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冰冷的、仿佛万年不起波澜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灼热的星子,瞬间掀起了汹涌的浪潮。
一种久违的、名为“感动”的情绪,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细细密密地浸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他拿起一颗蜜渍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从宫中带回来的、属于权力与阴谋的冰冷气息。
他抬眸,望向内室的方向,那里,他的星儿,正为他点亮了这一室的温暖与牵挂。
弈星其实并未睡着。他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院外停顿,继而走向静室,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听到静室门被推开,又关上,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他更是紧张得攥紧了被角。
师父……看到了吗?他喜欢吗?还是觉得……这些太过小家子气?
正当他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之际,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卧房门外。随即,门被轻轻推开。
弈星立刻闭上眼,假装熟睡,心跳却如擂鼓。
明世隐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凝视着床上“熟睡”的少年。弈星睫毛轻颤,呼吸刻意放得平稳,那点伪装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同最柔和的月光,流淌过少年精致的眉眼,微红的脸颊,和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许久,他俯下身,将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印在弈星光洁的额头上。
那吻带着室外沾染的微凉雪气,和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却蕴含着足以融化冰雪的滚烫情意。
“星儿,”他低声唤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温柔,“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装睡的弈星浑身一僵,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眼,对上了明世隐近在咫尺的、盈满笑意的紫眸。那眸中的冰雪尽数消融,只剩下春水般的缱绻与深情。
“师、师父……”他脸颊爆红,结结巴巴,羞得只想把脸埋进被子里,“您……您怎么知道我没睡……”
明世隐低笑出声,伸手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起,拥入怀中。“你的心跳声,太响了。”他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
弈星羞赧不已,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带着寒气的貂裘领口,闷声道:“那些……都不值什么,弟子手笨,绣得不好,梅子也可能太酸了……”
“胡说。”明世隐打断他,手臂收紧,语气笃定,“这世间,再无第二份礼物,能及得上星儿所赠万一。”
他所拥有的奇珍异宝、权柄地位,在这一刻,都比不上这副针脚歪斜的星图垫,比不上那罐酸甜的梅子,比不上那几枝带着雪中剪痕的白梅,更比不上那卷写满了少年赤诚心意的诗集。
这是他漫长而孤寂的生命中,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只因他是“明世隐”,而非“国师”的礼物。
“星儿,”他捧起弈星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目光深邃如同夜空,“你便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生辰之礼。”
话音落下,他吻住了那双因惊讶而微张的唇瓣。
不同于额间的轻柔,这个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深入骨髓的眷恋,缠绵而炽热,仿佛要将怀中人拆吃入腹,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
弈星起初还有些僵硬,随即便沉溺在这份突如其来的炽热情感中,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飘落,室内却春意盎然,烛火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摇曳生姿。
一吻终了,弈星气喘吁吁地伏在明世隐怀中,浑身酥软,面若桃花。明世隐指尖缠绕着他一缕银发,低声道:“日后,不必为我如此耗费心神。”
“要的。”弈星却执拗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师父的每一个生辰,我都要陪您过,都要为您准备礼物。一年一年,直到……”他顿了顿,脸上红晕更甚,声音却清晰,“直到我们都老了。”
明世隐心中巨震,看着少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认真与对未来的笃定,只觉得胸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幸福填满。
他从未想过“白头偕老”这样的词会与自己有关,可此刻,从弈星口中说出,却让他觉得,那便是世间最动人的承诺。
“好。”他应允,声音低沉而郑重,“那便说定了,往后每一个生辰,都由星儿陪我。”
他揽着弈星重新躺下,为他掖好被角。“睡吧,夜很深了。”
弈星安心地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冷香,连日来的紧张与忙碌化为浓浓的倦意,很快便沉沉睡去,唇角还带着满足的、浅浅的笑意。
明世隐却毫无睡意。他借着微光,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
占星殿外,属于他的命星在夜空中静静闪耀,旁边那颗纯净的伴星,依偎得如此之近,光芒交融,辉映成趣。
他曾以为自己的命轨注定孤寂,如同夜空中独行的隐曜。
直到这颗意外闯入的星辰,用最纯粹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黑夜,温暖了他的冰原。
生辰与否,于他本无意义。
但从此以后,这一天,因了怀中这个少年,便成了他漫长岁月中,独一无二、值得永远铭记的吉日。
隐曜辰辉,因星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