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光,带着外界草木鲜活的气息,顽强地穿透了室内浓稠的瘴雾,短暂地照亮了门口飞舞的细小尘埃。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框之中。
是庄周。
他仿佛将外面温煦的春日一并带了进来。浅杏色的宽大袍服,质地柔软如云,随着他轻盈的步履微微飘动,衣袂拂过冰冷的石质门槛,带起一阵清风。
那风里裹挟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气,与丹室内浓烈的毒瘴猛地一撞,竟奇异地没有立刻被吞噬,反而短暂地开辟出一小片清朗的角落。
他肩上,一只蝶翼呈现出梦幻般淡紫色的蝴蝶,正微微翕动着翅膀,落定在那里,像一枚精致的、会呼吸的宝石胸针。
他手里稳稳地托着一个不大的漆木食盒,盒盖上描着几茎素雅的兰草。食盒似乎有些重量,衬得他本就纤细的手腕愈发显得伶仃。
“子越,”庄周的声音带着一种午后初醒般的微哑,如同温热的泉水滑过溪石,柔和地打破了丹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午时了。你这里的气味,还是一如既往地……提神醒脑。”
他边说边走了进来,步履轻缓,带着一种天生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踏入一间毒气弥漫的丹室,而是在春日芳草地上漫步。
那只紫色的蝴蝶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调整着翅膀的角度,安静地栖息在他肩头。
扁鹊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阴影从他脸上褪去,露出一张过分苍白、棱角分明的面容。
常年不见阳光和与毒物为伍,在他眼下留下了淡淡的青痕,如同晕开的墨迹,更衬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目光落在庄周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惯常的审视与冰冷,但也谈不上多少温度,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熟悉物品的存在状态。
他的视线在庄周托着食盒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似乎比上次见到时,又清减了一分。
“说过多少次,”扁鹊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如同他手中那把薄刃刮过石案,“此地污秽,你不该来。”
他并未放下手中的银针,那滴墨色的毒液依旧悬在针尖,在幽蓝火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庄周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或者说,是习惯了。他径直走到离黑石长案几步远的一张矮几旁——那是这间丹室里唯一称得上“干净”的地方,上面只放着一个盛着清水的陶钵和一块素净的布巾。
他小心地将食盒放下,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那只紫色的蝴蝶似乎被这声音惊动,翩然从他肩头飞起,轻盈地在室内盘旋了一圈,最后竟落在了扁鹊处理毒蝎的石案一角,翅膀微微开合,仿佛对那狰狞的毒物毫无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