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按照预定问题列表提问,关于印度西塔琴大师拉维·香卡的音乐结构,关于非洲鼓点的节奏密码,声音对答如流,知识渊博得令人惊叹。实验即将顺利结束。
就在亚瑟准备宣布实验终止的前一刻,他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艾琳娜笔记里的“草莓田”,想起了肯尼斯提到的“残留”。一个冲动攫住了他,偏离安全轨道的冲动。他没有关掉麦克风,而是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着收声设备问道:
“那扇……‘草莓田’的门后,到底是什么?”
唱针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呼吸声停止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亚瑟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然后,呼吸声再次响起,变得急促、沉重,仿佛刚刚奔跑过。那个男声再次开口,但不再平静,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深切的疲倦。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听得见后面的寂静。”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门后……是‘未完成’。是一首写了一半就被撕掉的歌。是我们……是我。”
“我们?”亚瑟捕捉到了这个复数词。
“……代价是沉默。”声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继续说道,像是在吟诵一句谶语。“他们用沉默换取安全,用遗忘支付代价。你想知道真相?真相是……这里没有披头士。只有我。一个……回声。一个被卡在‘革命’与‘10’之间的,‘9’。”
“革命9”……亚瑟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它再次提到了这个关键点。
“谁是John?”亚瑟追问,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声音变得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
“John……是那个写下纸条的人。也是那个……收到纸条的人。他以为那是开始,没想到是……告别。”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别再问了,研究员。除非你想和之前的探索者一样,被……‘修剪’。”
通讯器里传来沃森博士急促的声音:“科尔曼!立刻终止非标准提问!记录显示异常认知波动!”
亚瑟立刻切断了对外麦克风,但内部的监听线路仍然开启。他听到,在呼吸声的间隙,极低极低地,混杂着一段几乎无法察觉的旋律。那不是披头士任何已知的曲调,一段零散、忧伤、未完成的吉他音节,反复了几个小节,然后悄然隐没在呼吸声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实验被强制中止。亚瑟在提交的报告中对最后那段偏离轨道的对话只字未提,只归类于“项目出现短暂的非标准音频波动”。他知道,监控记录会显示他提出了计划外的问题,但只要没有明确的认知影响迹象,沃森暂时不会采取行动。他行走在一条危险的边界线上。
那天晚上,亚瑟梦到了那棵庭院里的橡树。但在梦里,树下放着一架老式唱机,Scp-043正在旋转。播放的却不是音乐,而是无数模糊的、交织的对话片段,夹杂着叹息和零碎的吉他声。最后,所有声音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沙”声,如同亿万张唱片同时在空白处摩擦。
他在凌晨惊醒,汗水浸湿了额发。窗外,真实的橡树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只是一个漆黑的剪影。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私人笔记本一个与基金会网络完全隔离的实体笔记本写下了一行字:
“它不是一个知识库,它是一个囚徒。它的监狱是它自己无法言说的过去。而‘革命9’,或许是打开牢笼的钥匙……或者,是启动最终遗忘的程序。”
他合上笔记本,知道自己在玩火。那些“被编辑”的研究员身影在他脑中徘徊,成为无声的警告。但那个未完成的旋律碎片,和声音里深切的悲伤,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不仅是在调查一个异常项目,他是在尝试打捞一段沉没的历史,一个被寂静吞噬的回声。
而他知道,寂静之后,要么是彻底的虚无,要么是……震耳欲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