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瑶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那抹冰冷的讥诮。
又是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他来看望自己,都是这样。
他的目光,从来都不是落在她的身上,而是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看那个早已夭折,却永远活在他心中的嫡长女,她的亲姐姐——楚云夕。
楚云夕爱穿白衣,她便也只能穿着素净的颜色。
楚云夕体弱,他便总觉得她也需要小心呵护。
楚云夕喜欢兰花,他便一年四季,衣袍上都绣着兰草的纹样。
她就像一个拙劣的赝品,一个活着的影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么。
“劳父君挂心,已经好多了。”
楚云瑶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主动拉开了一些距离,“只是还有些乏力,御医说多静养几日便好。”
“那就好,那就好。”赵贵君喃喃着,目光再次飘远,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夕儿当年,也是一到换季就容易生病,总说乏力……”
楚云瑶放在膝上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猛地收紧。
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够了。
“父君,”她打断了他,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外面风大,您也奔波了一日,早些回去歇着吧。女儿这里有侍女照料,您不必担心。”
赵贵君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看着女儿脸上恰到好处的关切,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他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楚云瑶脸上的柔弱与温顺,如同面具般寸寸碎裂。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病态的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即将喷发的野心与狠厉。
“来人。”她冷冷地开口。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间的阴影里,单膝跪地,无声无息。
“给南蛮的信使传信。”
楚云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
“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尽可攻打大楚边境,动静越大越好。”
黑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没有多问,只是沉声应道:“是。”
楚云瑶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残忍的弧度。
大楚如今能打的武将,只有一个楚凤辞。
边关告急,母皇除了派她去,别无选择。
只要楚凤辞被调离京城,凭借自己安插在羽林军中的人手。
和那位南蛮的七品武者,这偌大的上京城,还不是任她拿捏?
她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比如,控制楚凤辞那个被她捧在心尖上的正君苏清寒,或是她那几个孩子。
可凤阳王府被她经营得密不透风,她的人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楚云鸣,你的死期,到了。
楚云瑶走到书案前,亲自取过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用特制的药水写下了一行密语。
待药水干透,字迹便消失无踪。
她将信纸卷起,塞入一个小小的竹管,用火漆仔细封好。
跳动的烛火,映在她黑沉沉的眼瞳里,像是两簇燃烧的鬼火。
“去吧。”她将竹管递给黑影,“记住,此事,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黑影接过竹管,身形一闪,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云瑶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
一股夹杂着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吹起她的长发。她望着夜空中那轮惨白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已经弥漫开,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