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王府的客院,被命名为“听竹苑”。
院如其名,这里遍植着青翠的湘妃竹,风过之时,竹叶沙沙作响,如同一曲清幽的乐章。
与张太傅府中那座名为“清雨阁”的华丽囚笼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雅致而安然的气息。
温知意推开窗,清晨的微光夹杂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兄长,你快来看!”他回头,兴奋地招呼着仍在床榻上静坐的温知许,“这里的空气,都是自由的!”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重获新生后的灿烂笑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晨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仿佛盛满了星辰。
从昨夜踏入凤阳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
没有张府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监视,王府的侍从们虽然恭敬,却不会过分窥探。他们被安排住进这处景致绝佳的院落,房内的陈设,从柔软的云丝被,到书案上备好的文房四宝,无一不精,无一不妥帖。
甚至连他们换下的,沾染了泔水气味的衣物,都被人悄无声息地收走,换上了两套崭新的,用上好天水碧锦缎裁成的长衫。
这份不动声色的尊重,远比任何华丽的言辞,更能安抚人心。
温知许缓缓睁开眼,一夜的打坐,并未让他苍白的脸色好转分毫,反而因为心事重重,眼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青影。
他没有理会弟弟的咋咋呼呼,径直走到书案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品质上乘的宣纸。
昨夜楚凤辞那句“活下去的希望”,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整夜。
她凭什么这么说?
二十岁死劫,这是他温知许与生俱来的宿命。连母亲遍请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难道还懂医术不成?
可不知为何,当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时,他心中那潭沉寂了多年的死水,竟真的泛起了一丝涟漪。
万一……
万一她真的有办法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起来,让他心乱如麻。
“兄长,你在想什么呢?”温知意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还在担心张凝那个老妖婆?”
“她不足为虑。”温知许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那是自然!”温知意得意地扬起下巴,“有凤阳王在,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动我们一根汗毛!说起来,王爷她……真是太厉害了!”
提及楚凤辞,温知意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崇拜的光芒。
“你是没看到,宴会上她拿出那株黄金水稻的时候,所有人都跪下了!那场面,啧啧,比女皇陛下亲临还要威风!还有她最后质问张凝的样子,简直……简直太让人心动了!”
温知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收起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我这怎么能叫没出息?”温知意不服气地反驳,“爱慕强者,乃人之天性!更何况,王爷她……她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耳根处,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温知许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的“他心通”,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此刻那如同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和那份毫不掩饰的,纯粹的爱慕。
愚蠢。
他心中冷然。
楚凤辞那样的女人,是高悬于天的曜日,是深不可测的漩涡。
她将他们从一个囚笼里救出来,不过是为了将他们放进一个更大,也更华丽的笼子里。
她对他们,只有利用,没有真心。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偏偏,当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时,他的心脏,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刺痛。
就在兄弟二人心思各异之时,院门被轻轻叩响。
“两位公子,王爷请您二位,去前厅用早膳。”
是王府正君苏清寒的贴身侍从,清风的声音。
温知意眼睛一亮,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拉着温知许便往外走。
“快走快走,说不定能见到王爷!”
穿过回廊,来到前厅,温知意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楚凤辞今日换下了一身繁复的王爵朝服,只穿了一件玄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凌厉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居家的闲适与慵懒。
她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她的对面,坐着一名清冷如仙的白衣男子,正是凤阳王府的正君,苏清寒。
苏清寒的容貌,是那种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清艳绝伦。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为楚凤辞布着菜,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温知意看到这一幕,心中的那点雀跃,瞬间被一股莫名的酸涩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