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铁尺还钉在石头上,月光照在上面,冷得像块冰。可布包里的麦饼和药膏,却透着股烟火气,像谁家孩子藏起来的救命粮。
“上来。”张诚的声音有些干涩。
少年猛地停住,回头看他,眼里满是警惕。张诚捡起布包,扔了过去:“烈焰花你可以拿走一半,但要告诉我,这药膏是做什么用的。”
少年接住布包,愣了愣,才低声说:“是……是给族里的小娃娃治冻疮的。北漠的冬天太冷,他们的手脚都冻裂了,只有烈焰花的花瓣混着驼脂,才能治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夜炎,不是什么妖孽。”
张诚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自己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冬天也长冻疮,娘会用猪油混着草药给他们抹,暖烘烘的。原来魔族的孩子,也会冻得哭鼻子。
“蚀骨泉的水伤元气,”他脱下外袍,扔给夜炎,“穿上,从左边的小路走,那里没有巡逻的弟子。”
夜炎接过外袍,愣住了,眼眶突然红了:“你……你不怕我告诉族里的人,青岚宗的戒律堂执事私放魔族?”
“你会吗?”张诚反问。
夜炎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扔给张诚:“这是烈焰花的种子,在魔焰谷长了三百年才结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魔族的火,也能暖人心,不是只会烧东西。”
张诚接住布包,指尖触到滚烫的温度,像握着一小簇跳动的火苗。夜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钻进了密林,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只留下那件带着魔族气息的外袍,落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张诚捡起外袍,闻见上面除了硫磺味,还有点淡淡的奶香,像刚喝过羊奶的孩子身上的味道。他把烈焰花种子揣进怀里,铁尺依旧钉在石头上,却觉得那冰冷的刻字,似乎有了道裂痕。
果然,第二天就有弟子举报,说看见张诚在禁林与魔族私会。戒律堂的长老气得发抖,罚他去看守后山禁地,面壁思过三个月,还收走了他的铁尺,说他“心慈手软,不配执掌戒律”。
禁地的石壁光秃秃的,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呼啸声。张诚坐在石台上,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烈焰花种子像一粒粒小小的火星,在阳光下泛着红光。他找了块向阳的土地,把种子埋了进去,又用竹筒接了雨水,一点点浇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诚每天除了打坐,就是给种子浇水。他想起夜炎的话,想起那碗黑乎乎的冻疮膏,想起布包里沾着泪痕的麦饼。原来魔族的孩子,也会疼,也会饿,也会在寒夜里盼着一点暖。
一个月后,石缝里冒出了株小小的绿芽,顶着点暗红色的尖,像个倔强的小火苗。张诚看着它,突然笑了,伸手摸了摸石壁,觉得这冰冷的石头上,似乎也能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石壁上刻下第一株烈焰花的图案,线条生涩,却刻得格外用力。刻完后,他对着花苗轻声说:“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不用偷偷摸摸地开花。”
风穿过石缝,带着点远处药圃的香气,吹在张诚的脸上,竟不觉得冷了。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裂痕,已经长出了新的嫩芽,像这石缝里的烈焰花,就算顶着偏见的寒风,也总能找到阳光,倔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