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砚盯着七叶莲根部的泥土,果然看见几条蚯蚓正钻来钻去,松土的痕迹新鲜得很。他心里一动,想起药长老常说的“万物有灵,药草亦有性情”,难道妖族的法子,真的能听懂药草的“话”?
“跟我来。”墨砚收起药锄,转身往丹房走。阿蛮犹豫了一下,还是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蓬松的狐尾不安地扫着地面,带起一串泥土的痕迹。
丹房后院种着片青竹,竹影落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晕。墨砚从药柜里取出个陶罐,倒出些深褐色的粉末:“这是草木灰,混在土里能防虫害,你刚才那七叶莲,根须烂了是因为积水,撒点这个再垫高土埂,就不会再犯了。”
阿蛮凑过去闻了闻,皱起鼻子:“它不爱这个味,像烧过的骨头。”她从怀里掏出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些黑色的小颗粒,“我们狐狸洞旁边的腐叶土里有这个,叫‘肥珠’,埋在根下,药草长得可快了。”
墨砚拿起一颗“肥珠”,放在鼻尖轻嗅——是腐熟的草木与某种动物粪便的混合体,确实比草木灰温和。他心里有些别扭,人族的侍药法讲究“炮制有度”,而妖族的法子,竟透着股浑然天成的野趣。
“紫绒根的花蜜不能直接吃,”他岔开话题,从竹架上摘下朵刚开的紫绒花,“花蜜性寒,混着生姜片蒸半个时辰,才能中和寒性,不然吃了会拉肚子。”
阿蛮眼睛一亮:“真的?我娘上次吃了花蜜就肚子疼,我还以为是吃少了……”她突然抓住墨砚的袖子,狐尾激动地翘起来,“你能教我怎么蒸吗?我可以帮你干活,我会爬树摘高处的药草,还会用尾巴扫落叶,我什么都能做!”
墨砚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看着少女眼里的光,像看到了药圃里渴望阳光的嫩芽。他想起自己刚入山时,为了学一味药材的炮制法,在药长老门外站了三个通宵。那份对救命之法的执着,与人族妖族,又有什么分别呢?
“先把你偷的紫绒根种回去。”他板起脸,语气却软了,“从明天起,你在丹房打杂,我教你人族的法子,你……你也教我怎么跟药草‘说话’。”
阿蛮愣了一下,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好!拉钩!”她伸出小指,指尖沾着点泥土。墨砚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与她的指尖勾在一起——少女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潮气,像刚沾过晨露的药草叶。
竹影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晃动,远处传来药圃里蚯蚓翻动泥土的声音,还有紫绒花在风中轻轻颤动的细碎声响。墨砚突然觉得,这青岚宗的药香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是妖族少女的野趣,是人与妖指尖相触的温度,是竹影里悄悄滋长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接纳。
他没看见,竹影深处,药长老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轻轻说了句:“药分阴阳,人无贵贱,这小子,总算开了点窍。”
拐杖点在青石板上,笃笃声混在竹风里,像一句无声的祝福。而丹房后院的紫绒花,在那天下午,开得比往常更盛了些,淡紫色的花瓣上,仿佛还沾着人族少年与妖族少女初遇时,那点又涩又甜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