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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熔炉初淬(2 / 2)

李黑塔的目光,在洛灿那微微起伏却异常规律的胸口、那绷紧如弓弦却维持着核心稳定的腰背,以及那双即使已是血肉模糊也依旧死死抠住地面、寻求着力点的脚上,停留了比旁人稍长的一瞬。

他没有开口,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未曾牵动一分,但那冰封般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如同寒夜星子般一闪而逝。他沉默地移开目光,继续向前巡视。

一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地狱蹚行终于结束。能拖着石锁坚持到最后的,已不足百人。丁有田在最后几步终究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石锁脱手砸落在地,他整个人也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发出痛苦而不甘的呜咽。

刀疤脸虽然勉强坚持到了最后,但也是浑身湿透,喘得像头濒死的困兽,他看向旁边刚刚放下石锁、虽然同样疲惫不堪却气息相对平稳的洛灿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嫉恨。

接下来,是更令人心悸的环节——初淬药浴。

只有坚持到最后的几十人,获得了踏入那冒着蒸腾白汽石屋的资格。洛灿拖着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的、麻木刺痛的双腿,跟着队伍踉跄走入其中一间。

石屋内光线昏暗,热浪扑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青石砌成的池子,里面翻滚着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极其浓烈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汤。池边站着两个身形魁梧、穿着厚实皮围裙、面无表情的壮汉。

“脱光!下去!泡足一炷香!中途谁敢爬出来,腿打断扔出去!”一个壮汉声音沉闷地说道,不带丝毫感情。

没有人犹豫。少年们忍着脚底钻心的剧痛和身体极度的疲惫,迅速剥掉身上那早已被泥水、汗水和血水浸透、破烂不堪的衣物,赤裸着跳入那不断翻滚的黑色药汤之中。

“啊——!”

凄厉的惨叫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闷热的石屋!那药汤并非滚烫的热水,却仿佛化作了无数根烧得通红的细密钢针,瞬间穿透皮肤,狠狠扎进肌肉深处,甚至朝着骨髓缝隙里钻去!

剧烈的灼痛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酸麻胀痛,如同有无数只细小的毒蚁在疯狂啃噬着骨骼与经络!霸道的药力蛮横地侵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撕裂着、冲刷着、捶打着每一寸血肉与筋膜!

洛灿在身体没入药汤的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轰然沸腾!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如同毁灭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的感官,几乎要将他脆弱的意识直接撕成碎片!

他眼前猛地一黑,险些立刻晕死过去。他死命咬住自己的手臂,用更尖锐的、自身制造的疼痛来对抗这源自生命本源的酷刑!温热的鲜血立刻从深深的牙印中渗出,迅速混入周围漆黑的药汤,消失不见。

他强迫自己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保持一丝清明,用尽全部意志去对抗那仿佛要将他彻底溶解的痛楚。他想起了冻土营风雪中纹丝不动的站桩,想起了碎石滩上每一步带着血印的坚持。

稳住!必须稳住心神! 他尝试着将濒临涣散的精神,重新沉入那种在对抗极端痛苦时无意中形成的、深长而缓慢的呼吸节奏中,试图以此作为支点,去引导、分散那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狂暴药力……

洛灿死死将全部心神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对抗和引导那霸道药力的痛苦过程中。他不再试图去完全屏蔽或抗拒痛苦,而是开始尝试着去“感知”它,如同感知风雪拍打在脸上的冰冷,感知碎石硌在脚底的尖锐。

痛苦依旧如同烈火焚身,但他心中那根名为“意志”的弦,却在极限的煅烧中,绷得愈发坚韧,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韧性!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仿佛渡过了一整个轮回。当洛灿被壮汉粗暴地从那如同活物般翻滚的药池里拖拽出来时,浑身皮肤通红发烫,布满了细密的奇异纹路,仿佛刚被蒸煮过。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脚底原本的伤口在霸道药力的刺激下,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他瘫倒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和喉咙深处的血腥气。

身体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几乎要淹没一切。然而,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力量感,却如同被压在废墟巨石之下的一颗种子,在极度的疲惫与痛苦的灰烬中,顽强地、悄然地萌发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嫩芽。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踉跄着套上那身破旧不堪的衣物。走出令人窒息石屋的瞬间,外面凛冽的寒风再次将他包裹,与药浴时那焚身般的灼热相比,这刺骨的冰冷,竟让他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清醒与舒畅?

他看到刀疤脸脸色狰狞地走出来,浑身肌肉虬结贲张,气息粗重,但眼神深处分明残留着一抹未能完全散去的惊悸。丁有田则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拖了出来,已然彻底晕厥过去,面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李黑塔如同石雕般立在石屋外的阴影里,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个从这“初淬熔炉”中挣扎出来的少年。当他的视线掠过洛灿那虽然写满疲惫、却异常明亮沉静的双眸时,有了一瞬间几乎难以捕捉的停顿,随即又如常移开。

苗子营的第一天,就用这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宣告了它的本质:此地乃是真正的血肉熔炉,要么在极致的痛苦中完成淬炼,百炼成钢;要么便在无尽的煎熬里耗尽所有,化为微不足道的飞灰。

洛灿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用破旧的袖口胡乱抹去脸上混杂着汗水、泥泞和血水的污迹,清晰感受着身体内外那翻天覆地、无处不在的剧痛,以及那一丝新生的,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力量感,正在痛苦深处悄然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