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山死里逃生,踉跄退开,背心已被冷汗浸透,大口喘息。
“就是现在!” 王老栓从树后闪出,眼神冷厉如冰。他再次张弓搭箭,这一次,箭镞稳稳指向野猪因剧痛而大张的、血沫横飞的——喉咙!
“嗖——!”
箭矢带着老猎人全部的冷静与杀意,精准贯入那血盆大口深处!
“嗬…嗬……” 野猪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冲势顿止。它徒劳地张合着嘴,发出几声嘶气声,眼中凶光迅速黯淡。小山般的身躯摇晃两下,轰然倒地,溅起满地尘土。四蹄微微抽搐,再无声息。
林间霎时一片死寂。
只剩猎人们粗重的喘息,和洛灿压抑不住、带着颤音的哽咽。
“爹!爹你没事吧?” 洛灿连滚带爬扑到父亲身边,小手死死抓住父亲胳膊,声音里满是后怕。
洛大山一把将儿子搂住,感受着怀里小身板不住的颤抖,用力拍着他后背,嗓音沙哑,“没事了,灿儿,没事了。”
王老栓走到野猪尸身旁,用脚踢了踢,确认死透,才长出口气,抹去额角冷汗,“好险的家伙,比往年撞见的都凶。”
李二牛捂着胸口龇牙咧嘴走来,骂骂咧咧:“娘的,这畜牲蹄子真狠……石头,你这镖,绝了!” 他看向赵石头的目光带着佩服。
赵石头依旧沉默,蹲下身,小心拔出深深嵌入野猪眼窝的骨镖,在草叶上擦净血污,默默收回。他抬眼看了看洛灿父子,微微颔首。
“灿小子,吓得不轻吧?” 王老栓走过来,看着洛灿苍白小脸和红肿眼眶,语气缓了些,“头回见识这阵仗,能站稳就算条汉子。你爹…是好样的。”
洛大山有些窘迫地松开儿子,站起身。方才那不顾一切的一扑,全凭本能,此刻回想,脊背依旧发凉。
“老栓,二牛,石头兄弟,多谢!” 洛大山抱拳,诚心实意,尤其深深看了赵石头一眼。
“客套啥!一根藤上的瓜!” 李二牛摆摆手,虽胸口还疼,看着地上硕大猎物,脸上又透出喜色,“这大家伙,够分!皮子也完整,能换不少钱。”
收获的喜悦冲淡了先前惊险。几人合力,用粗麻绳和木杠费劲地将沉重野猪捆扎结实,准备轮流扛下山。
洛灿默默跟在父亲身边,收拾散落物事。他捡起父亲掉落的柴刀,又寻回李二牛的开山刀。小手仍有些抖,眼神却多了些不同。
他望着地上死去的庞然大物,又看向父亲和几位叔伯——这些平日熟悉、甚至显得粗蛮的汉子。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直面凶兽的悍勇、尤其是父亲那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都已深深刻入心底。
山里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活着,并非易事。而父亲和这些叔伯,远比他以为的更要坚韧强大。
回村路上,沉重猎物压得木杠吱呀作响。猎人们虽疲累,脸上却带着收获的暖意。洛灿跟在后面,脚步沉重,脑中反复闪回那惊心动魄的片段。
夕阳将双水村染成金黄时,猎户们抬着巨大野猪出现在村口,顿时引来轰动。村民纷纷围上,惊叹、羡慕之声不绝。
“天爷!这么大一头!”
“老栓,你们这回可露脸了!”
“大山,灿小子也去了?没事吧?瞧这脸白的!”
陈氏和小语也挤在人群中。看到丈夫儿子平安回来,陈氏眼圈一红,急急迎上。小语则又怕又奇地瞅着那巨大野猪。
洛大山简略说了过程,略去最险之处,只道是合力所猎。王老栓做主,依着出力多寡和惯例分割猎物。洛家分得一大块上好肋排,还有几方带着厚厚肥膘的肉皮。
夜晚,洛家灶房飘出久违的浓重肉香。陈氏将大部分肉用盐细细腌了,留待日后。只切下一小部分,切成薄片,混着野菜、干菇,熬了满满一锅滚烫的肉汤。
昏黄油灯下,一家人围坐桌前。肉汤热气氤氲,满屋暖意。洛大山将最实在的一块带肉骨头夹到儿子碗里,“灿儿,今日受惊了,多吃些,压一压。”
洛灿捧着碗,看着碗里油亮肉片和喷香骨头,抬头望望父亲疲惫却带笑的脸,再看看母亲与妹妹满足的神情。白日里那生死一线的惊怖、直面死亡的冰冷,似乎都被这碗热汤缓缓驱散。
他重重点头,夹起一块肉塞进口中。肉很香,很扎实。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尝出,这碗里的肉,是父亲以命相搏换来。生存的滋味,原来如此沉重,又如此真切。
“爹,栓叔他们…真厉害。”洛灿咽下肉,小声说。
洛大山一怔,随即咧开嘴,笑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嗯,山里讨生活,就得互相撑着。你往后…也要学着。”
洛灿用力“嗯”了一声,低头大口喝起汤来。灶膛里柴火噼啪轻响,映亮了他眼底那簇悄然燃起的、名为坚韧的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