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破烂的牛棚里,传出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含烟,我给你煮了草药,你喝了病就好了。”苏振山端着豁了口的碗,里面装着绿色的药汁,这是隔壁的邻居给他的,希望对老伴的病有帮助吧。
苏含烟靠在草堆上,脸色苍白,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接过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味让她眉头紧皱。
但她不能让自家老头子担心,她把最后一滴药汁喝光之后,整个嘴里都是苦涩味。
可惜这个苦,不及她心里的苦。
“振山,你说孩子和孙子他们怎么样了。”
苏含烟声音微弱。苏振山坐在她身旁,握住她冰凉的手,这才下放三个月的时间,他的老伴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白天他们要接受改造,晚上他们还要接受批斗,他是大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屈辱,更何况是他的妻子。
原本就因为早年参加革命身体受了重大创伤,下放之后身体每况愈下,郁积于心。这一咳嗽就咳了月余。
“别担心,他们都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咱们现在得先把自己顾好,以后才有机会和孩子们团聚。”实际他知道,这场运动,遥遥无期,能不能再见孩子们一面还是个未知数。
“老苏,我想老四了……咳咳咳……”
苏振山一边给老伴顺气,一边从怀里掏出方成安的半身照给她看。
“含烟,从你十五岁嫁给我为妻,先后生了六个孩子,可惜两个孩子没养住,生老小又遇上在剿匪,导致孩子被换。含烟,这辈子,我苏振山对不起你。”
苏含烟看着照片里的方成安,就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苏振山一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的儿啊,你娘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和你相认吗?”
苏振山轻抚着她的头发,“会相认的,会好起来的,咱们的孩子都命硬。当年老四被换走,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苏含烟紧紧握着照片看着苏振山,“老苏,要是能再见见老四,我死也瞑目了。”
苏振山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还没有见过老四媳妇儿和两个孙子,可要坚持住。”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喊道:“苏振山,苏含烟,出来接受批斗!”
苏振山站起身,把老伴扶起来,“走,咱不能让他们看笑话。敌人的刀枪都杀不死我们,还能让这群鳖孙给弄死了不成。”苏含烟挣扎着起身,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牛棚。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如刀割般打在他们脸上,生疼生疼的。
林父林母也从牛棚里走出来,夫妻俩见苏振山两夫妻出来,担忧的看着苏含烟。
这位老大姐从下放到这里没多久就生病了,每天夜里他们都能听到她剧烈的咳嗽声,今天的风雪这么大,去接受批斗回来,只怕……
“快走,别磨磨唧唧的!”一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推搡着几人往晒谷场走。
走到晒谷场,那里站满了人,一个人把苏振山往雪里摁。老军人膝盖刚沾到冰碴,又猛地直起来,肩背绷得像拉满的弓,“我跪天跪地跪烈士,不跪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