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位大队长都惊讶地看着车旺，没想到他这么有魄力。
李队长的脸有点黑，轻哼了一声，“老车，你这可是拿队里的羊在赌啊！”
“唉！”车旺大手一挥，“啥赌不赌的！关厂长为了咱们这饲料厂，跑前跑后，费了多少心血？
为了建厂，部队的同志们流了多少汗？
公社领导给了多大支持？咱们光在这担心这害怕那，连试都不敢试，对得起谁？
再说了，我相信关厂长！她啥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这饲料，指定差不了！”
关文如看着车旺坚定的眼神和那朴实却充满信任的话语，心头一热。
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是好的，不过她也很清楚，车旺之所以会义无反顾支持，是因为车旺的儿女如今都成了厂里职工，吃上了公粮。
所以，车旺比谁都希望厂子能办下去。
关文如含着笑对他点头，“谢谢车大队长！谢谢您这份信任！我关文如在这里向您，也向各位大队长保证，这饲料，是我们严格按照科学方法生产的，绝对安全有效！
车大队长愿意第一个试，这份情，我记下了！饲料您尽管拉走，要是你圈出来的那些牛羊吃了有任何问题，或者长得不如其他牛羊好，我关文如个人赔您双倍！”
车旺哈哈一笑，“关厂长言重了！赔啥赔！我相信你！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让人赶羊过来！”
车旺的表态就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有两位大队长互相看看，脸上的疑虑虽然没有完全消散，但明显松动了不少。
关文如看向其他几位大队长，“车大队长带了头，感谢他的信任！各位大队长，咱们每个畜牧队拿出五六只牛羊做实验，对整体影响不大，风险可控，厂里保证优先供应实验用的饲料，技术员也会跟进指导，大家一起试试看？”
张队长避开关文如的目光，低头搓手，“关厂长，我们队里…最近牛羊情况有点不稳当，兽医说最好别乱换口粮…等过阵子看看再说吧。”
一直没开口的王家湾的王队长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队也是！开春那会儿损失了几头，现在剩下的都是宝贝疙瘩，可不敢随便试新东西。万一…万一有点闪失，队里真交代不过去。”
李队长见他们都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也摇头，“关厂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饲料是新鲜事物，我们心里实在没底，五六只羊…看着不多，那也是集体财产！出点问题，队员们能把我家房顶掀了！”
关文如深吸一口气，再次提议，“我理解大家的顾虑，这样，不用大家现在拿钱，也不用拿牛羊换！
饲料厂可以先赊给大家！
你们把饲料拉回去，喂给挑选出来的牛羊。
一个月后，有效果了，大家觉得值，再付款！
没效果，或者牛羊出问题，这饲料钱，我们厂里自己承担！一分不要！”
“！！！”
在场的人很震惊。
周天磊和雷永康抿嘴，觉得关文如这想法有点激进。
厂里的资金也不是很足的！
而陈建辉是看出了关文如的决心，她是想让这厂子能办下去！
他一开始也不看好关文如这年轻人，不过看她这样，他眼底露出了欣赏之色。
几位队长互相看看，表情有些松动。
王队长和张队长低声交头接耳了两句。
可那李队长又冷着脸道，“赊账…听起来是减轻了我们负担。可是关厂长，这饲料要是真不行，耽误了牛羊长膘，就算不用付饲料钱，我们损失的膘份、耽误的时间，还有可能完不成公社定的任务量…这损失，厂里能赔吗？公社能担这个责吗？”
王队长立刻接话，“老李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是最要命的！任务量！完不成任务，挨批评扣工分的是我们大队！这责任，关厂长你个人能负，还是公社能替我们负？”
气氛再次僵住。
作为公社主任的陈建辉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这样，眼见为实！关厂长，你带各位队长去部队后勤的养殖场看看！部队的牛羊用了好几个月这饲料了，长势怎么样，大家亲眼瞧瞧！这总该放心了吧？”
关文如这也才想起来，立刻点头，“对！各位队长，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部队后勤看看，他们的牛羊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队长还是摆摆手，“部队是部队，人家条件好，有兽医，照顾得精细，我们乡下粗放养法，哪能跟部队比？他们喂了没事，不代表我们喂了也行啊！”
王队长也点头，“是啊是啊，水土、养法都不一样！再说，我们队里的牛羊品种可能也不一样…”
陈建辉看着几个队长推三阻四、油盐不进的样子，积压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真是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车大队长带头拿他们生产队的羊试了，你们不敢！
赊给你们白用，你们怕担责任！
带你们去看现成的榜样，你们又扯什么水土养法！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就是死活不肯试用一下呗？！公社支持办的厂子，推广对大家都有利的新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被陈建辉的怒火镇住，几个队长缩了缩脖子。
但李队长还是梗着脖子，迎着陈建辉的目光，“陈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是故意跟公社唱反调！是实在赌不起！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给牛羊吃出啥问题，或者就是不长膘，耽误了上交任务，到时候损失算谁的？公社能拍板负全责吗？
关厂长能负得起这个责吗？交不出任务量，板子可是结结实实打在我们这些大队长屁股上！谁来负责？！”
陈建辉瞪大眼眸，又想怒斥。
“陈主任！”关文如先他一步开口，她目光缓缓扫过几位表情各异的大队长。
张队长低头，王队长眼神躲闪，李队长皱眉，梗着脖子，只有车旺一脸不忿。
她心中那点疑惑和猜测，此刻终于清晰了。
看来，是这李大队长在极力阻止。
也不知道李大队长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张队长和王队长听他的。
看懂之后，关文如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平静，“陈主任，您消消气，各位大队长的顾虑，我算是听明白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直视着几位大队长，“说到底，大家是觉得风险太大，怕担责任，也信不过我关文如，信不过咱们公社和部队合力办起来的这个厂子，既然这样…”
她把摊在面前的本子合上，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那我们就不要强求了！我们饲料加工厂的大门，绝不勉强任何人进来！这饲料，他们不愿意试用，不愿意买，行！我们也不强卖！”
她的话让几位队长都有些错愕，连陈建辉和车旺都看向她。
关文如脸上的笑意味深长，看向张队长和王队长，“不过，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儿！我们厂每个月的产量是有数的！原料、机器、人手就那么多！
既然咱们公社自己的生产大队看不上，觉得风险大，那我们就去找看得上的！
隔壁红旗公社，前山公社，他们的生产大队对提高牛羊产量可是积极得很！我们跟他们合作！优先供给他们！
等我们的饲料在他们那边见了实效，牛羊长得膘肥体壮，任务超额完成了，到时候各位再想买…那可就对不起了！
我们可没那么多货！到时候，你们可别怪厂里不照顾自己人，也别跑到公社来闹腾说我们不供给！”
她的话像一块大石头砸进水里！
张队长和王队长的脸色明显变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神里透出犹豫和挣扎。
他们飞快地瞄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李队长。
见李队长没说什么，张队长嗫嚅着，“关厂长，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王队长也急忙想解释，“是啊，我们…我们只是担心…”
李队长却猛地打断他们，“行了！关厂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解释什么？！人家有更好的销路，咱们就别耽误人家发财了！我们走吧！”
这李队长说完，第一个转身就往外走。
张队长和王队长又看了一眼关文如和陈建辉，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低着头，跟着赵队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关文如、陈建辉、雷永康、周天磊和车旺。
车旺气得直拍大腿，“这帮怂包！肯定有人在后头捣鬼！关厂长啊，你别气馁！叔支持你！我那五只羊，明天一准送来！”
关文如笑了笑，“车旺叔您别生气，我不在乎他们到底要不要，但你肯支持，我们还是谢谢你！”
一旁的陈建辉脸色阴沉，看着门口，又看看关文如，最终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关厂长，你刚才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有打算？”
关文如挑了下眉，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陈主任，我说的不是气话，路，我给他们指了，门，我也给他们开了。
是他们自己选择关上，还从外面上了锁。
厂子要生存，要发展，饲料必须卖出去。
他们不要，自然有需要的人要，我明天就去联系红旗公社和前山公社！”
雷永康和周天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也有一丝佩服。
但关文如这时又说道，“陈主任，今天这些谈话内容，你也听到了，他们有多抵触这些饲料你听的一清二楚！
我希望以后他们若后悔了，想来求饲料，你别和稀泥，厂里的饲料卖给谁不卖给谁，由我这厂长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