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枫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石室内回荡,带着一丝疯狂与赞叹:“嘿嘿……沈墨白,你这是在玩火啊!”
他站起身,走到沈墨白身边,与他一同望向洞外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语气变得缥缈而危险:“这把火,你点起来了,我也想看看,它能烧得多旺,多野!但是……”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视沈墨白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智者沉默的终极问题:
“人族和妖族,若真能并存于世……将来,谁是奴隶?谁是主人?”
“至于共同发展?”他嗤笑一声,带着看透历史的凉薄,“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弱者无奈的奢望,或者强者暂时的谎言。或许在共同的外敌,比如那所谓的‘异族’威胁下,能维持一段时间的蜜月期。然而灾难之后呢?”
张子枫的声音冰冷如铁,敲打着沈墨白的内心:
“人族自己的历史,早已无数次地给出了答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平,永远只存在于力量均衡的刀尖之上,或者……一方被彻底征服、奴役、乃至消亡之后。”
石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篝火,依旧在不识时务地、欢快地跳跃着,映照着沈墨白那深不见底、仿佛已看到血海翻涌的眼眸。
玩火者,终将面对烈焰的反噬。
他点燃了妖族崛起的火种,也亲手将人族的未来,推入了一个更加叵测、更加危险的棋局之中。
石洞内的密谈散去,沉重的决议如同浸透冰水的巨石,沉在每一位参与者的心底。银啸狼王与云羊各自带着翻腾的思绪,沉默地返回自己的居所,那本承载着希望与未知的《妖元启脉录》被云羊慎重收回,它知道,这仅仅是漫长跋涉的第一步。
沈墨白与张子枫也从那间小的石室中走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难以完全用言语形容的凝重。没有再多说什么,各自点了点头,便向着临时宿处走去。
夜色下的狼族领地,失去了白日婚宴的喧嚣与篝火的温暖,显得格外清冷和空旷。寒风掠过山岩,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沈墨白行走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不久前的画面——跳跃的篝火,撕扯着烤肉的狼群,晴天与流影依偎的身影,冷风与胡月脸上难得的轻松笑意,甚至那几头凑热闹、小心翼翼模仿着人类举杯(用爪子捧着石碗)的雷狼……那一刻,不同种族之间,似乎真的短暂地弥合了鸿沟,只有纯粹的、为同伴感到喜悦的情绪在流淌。
那份热闹,是真实的。
那份混杂着人族与妖族,虽则人族寥寥,却其乐融融的景象,也曾短暂地驱散了末世的阴霾。
可惜,幻梦易醒。
现实的冰冷,如同此刻浸入骨髓的夜风,很快便将那点温暖的回忆冻结。他知道,刚刚达成的脆弱联盟,前方是遍布荆棘的未知;他知道,张子枫那句“玩火”并非戏言;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条钢丝上行走,脚下可能是人族与妖族未来无尽的血海。
想了些无用的。
沈墨白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他推开自己暂居的石屋简陋的木门,走了进去,将清冷的月光与沉重的未来,都关在了门外。
另一边,张子枫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青牛在角落安静反刍,玄影在他腕上盘绕得更紧了些。他躺在干草铺就的床铺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眼中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时间法则带来的、仿佛能窥见无数未来支流的微光在隐隐流动。
这一夜,无人安眠。
狼王在它的巨石王座上辗转,思考着雷霆与秩序如何并存。
老山羊在它的灵树下冥想,推演着帝国蓝图的每一处细节。
道人在他的干草铺上假寐,计算着时间洪流中的种种变数。
而重生者,则在寂静中,反复咀嚼着“玩火”的代价与那渺茫的希望。
他们各自怀揣着心思,躺在冰冷的石床或干燥的草垫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积蓄着力量。
等待着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或许……根本没有确定结果的开始。
晨光,终将刺破秦岭的夜幕,照在这片孕育着风暴的土地上。而风暴眼中心的他们,已别无选择,只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