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花榕树(2 / 2)

时光在深渊地底仿佛凝滞,却又在一次次与巨蛇的碰撞中飞速流逝。转眼,又是两年。

沈墨白依旧在深潭之畔闭目盘坐,周身气息与整个深渊的地脉、水脉隐隐相连,进行着漫长而艰难的积累与冲击。八级的壁垒,如同天堑,非朝夕可破。

而他的队员们,在这额外的两年磨砺中,对自身七级力量的掌控已臻至化境。面对黑水玄蛇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们已能从最初的狼狈不堪,到如今默契配合,各展所长,竟能在其全力扑杀下硬生生支撑近二十分钟,最后才险象环生地退入那布满玫瑰藤蔓的水幕之后,得以喘息。

就在沈墨白于深渊苦修,队伍与蛇缠斗的同一时间,在距离此地不知多少万里之外,横亘北地的太行山脉深处。

一座人迹罕至的幽邃山峦中,生长着一棵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巨大花榕树。它的树干之粗,需数十人合抱,气根垂落,独木成林,繁茂的树冠遮天蔽日,投下大片浓郁的、近乎永恒的阴影。

这棵树,曾经只是一棵庞大、沉默、遵循着植物本能的古老生命。但在“灾变”降临六年后的某一个瞬间,或许是漫长岁月积累的灵性,或许是弥漫天地间的进化能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一个懵懂、纯净、带着几分谨慎与好奇的意识,在这棵古树的躯干核心,悄然破土,从无到有地诞生了。

它——这个新生的灵魂,谨慎地舒展着自己的感知。

它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庞大无比的树身,以及树冠下那片因缺乏阳光而显得萎靡、纤细的植物。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这初生的意识中泛起,让它觉得有些不妥。它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抬了抬那些最外围的、最厚重的枝桠,让几缕珍贵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细沙,终于艰难地穿透了亿万叶片组成的屏障,洒落在下方几株濒死的蕨类植物上。

它感受到了那些小植物传递来的、微弱却真实的“舒展”和“欣喜”,这让它自己也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它又“感觉”到自己那遍布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它驱动着它们向更远处、土壤更贫瘠的地方缓慢延伸,小心翼翼地避开途中遇到的其它植物的根茎,生怕扰了邻居的清静。它想为那些晒不到太阳的伙伴,多汲取一些水分和养分。

然而,在它感知根系的过程中,它也“看”到了。在它那巨大根系缠绕的土壤里,掩埋着、悬挂着许多早已风干、僵硬的动物尸体。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因为没有微生物的迅速分解,它们保持着死亡时的姿态,如同怪异的标本。它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为何会在这里。它那初生的思维里,只是模糊地觉得,这些硬硬的东西大概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不小心长出来的?它并未深究,也未觉异常。

它谨慎地伸出感知的触角,如同初探水面的涟漪,轻轻触碰着周围的一切。它能感受到脚下小草的柔顺,旁边野花的芬芳,还有远处几棵古树的沉眠与漠然。

每当感知到一个拥有清晰意识、活泼灵魂的生命,哪怕只是一只匆匆路过的甲虫,它都会感到一种本能的亲近,试图传递出温和的、想要交流的波动。然而,不知为何,在这片以它为核心的广袤区域内,除了那些几乎没有灵智的昆虫,竟没有任何一只可以走动、奔跑、拥有较高智慧的动物存在。一片死寂。

它孤独地伫立在山岭之中,拥有着庞大无比的身躯和初生般纯净的灵魂,带着一份天生的良善与谨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它而言崭新又陌生的世界,渴望连接,却不知为何,身边空空荡荡。

它并不知道,在另一段已然被改写的时间长河里,它这棵孤寂的树,与一位曾在绝望中挣扎的孤独行者,会成为彼此生命中唯一的、跨越了物种与形态的知己。

此刻,它只是这太行山脉深处,一棵刚刚学会了“思考”和“感受”的,善良而孤独的……巨大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