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无法亲自示范,却用最精炼的语言,结合自身此刻的伤势感受,讲解着几处最基础却至关重要的穴位位置、下针深浅、手法以及对应的效用。甚至,他还讲了如何通过银针,将极微量的药物直接送入特定经络,或者测试人体对某种毒物的反应。
“用药如用兵……银针……就是你的先锋和探马……咳咳……不懂经络气血……不通针石之妙……一辈子……也就是个采药的山野郎中……”白蘅喘着粗气,额角渗出虚汗,“记住……下针……心要稳,手要准,意要诚……稍有偏差……便是生死之别……”
宋伊人听得心神震撼!她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精妙却又凶险的知识领域。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蘅虚点的位置,努力记忆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用心去感受他描述的那种气血运行的微妙感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昨日被反复锤炼的耐心和精准,似乎正是为了此刻做准备!
白蘅强撑着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力竭,颓然倒回草堆,胸口剧烈起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眼神示意宋伊人自己练习体会。
宋伊人没有立刻拿针。她先是在自己手臂上反复比划、确认穴位位置,感受皮肉之下的细微跳动。然后,她找来一根柔软的草茎,代替银针,练习捻转、提插等基本手法,力求稳健精准。她知道,在没有绝对把握前,绝不能轻易动用那些真正的银针。
棚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白蘅粗重的呼吸声和宋伊人手中草茎划破空气的微弱声响。一个倾囊相授,一个拼命汲取,在这破败的草棚里,进行着无声却至关重要的传承。
直到日上三竿,白蘅昏昏睡去。宋伊人才悄悄退出草棚,并没有立刻下山。她看着手中那根草茎,又看向山林间丰富的药材,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师父重伤未愈,需要更好的药物治疗和调养,而不是硬扛。光靠那点“银丝绕”汁液远远不够。她需要配制更有效的伤药和退热散!
她回想白蘅这几日零星透露的知识,结合父亲笔记中的记载,迅速在脑中组合着方子:需要活血化瘀的……需要清热解毒的……还需要一点固本培元的……她像一头灵敏的猎犬,再次钻入山林,这一次,目标明确。
采来的草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简单捆扎。她寻了一处平坦的石板,用溪水洗净,又找来一块合适的石头作为杵臼。她回忆着白蘅要求的力度和节奏,开始小心地将不同的药材分别捣烂、研磨成粉。有的需要粗颗粒,有的需要细粉,有的需要先炙烤一下再研磨……过程繁琐至极,她却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美玉。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衣衫,手臂因为反复研磨而酸胀,但她乐在其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药材的处理,正在发生质的变化。不再是粗糙的采集,而是真正朝着“制药”的方向迈进。
当她终于将几种药粉按照设想比例混合均匀,又小心地加入一点采集来的蜂蜜调和成膏状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这黑乎乎的药膏,或许比不上白蘅那些神乎其技的手段,但却是她真正独立思考、亲手完成的第一份像样的药物!
她小心地将药膏分成两份,一份内服,一份外敷。回到草棚,白蘅还在昏睡。她轻声唤醒他,将自己的“作品”递上去,有些忐忑地说明功效。
白蘅睁开眼,看了看那卖相并不算好的药膏,又嗅了嗅气味,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捻开观察,甚至伸出舌尖极其小心地尝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
“嗯……三七粉捣得不够细……黄芩火候过了点……蜂蜜放多了……粘糊糊的碍事……”他习惯性地挑着一堆毛病,但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斥责,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满意?“不过……方子凑合……君臣佐使……还算有点样子……不算太丢人……”
这几乎算是极高的赞扬了!宋伊人心中一喜。
白蘅这才将内服的药膏吞下,又让宋伊人帮他把外敷的药膏涂在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