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肉香酒气散去,空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和几只空碗。白蘅抹了抹油光光的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痛快!小子,你这手艺,以后要是采药混不下去了,开个路边摊饿不死!”他哈哈笑着,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状似无意地扫过宋义仁(宋伊人)的脖颈(那里没有喉结)、耳垂(小巧,有隐约的耳洞痕迹)和虽然刻意束紧却依旧能看出些微不同寻常的腰身线条。
白蘅活了大几十年,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这“小子”言行举止再模仿得惟妙惟肖,一些细微之处却逃不过他的法眼。更何况,哪家小子皮肤能这么细腻,尽管被风吹得粗糙了些,底子却骗不了人。还有那眼神里的坚韧和偶尔闪过的柔和,绝非寻常乡野少年所有。
但他并不点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得已的苦衷。这“小子”既然选择以男装示人,必有她的道理。他白蘅看中的是这份心性、胆识和灵性,是男是女,反倒次要。只是,这层窗户纸不捅破,有些考验和观察,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多谢前辈夸赞。”宋义仁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残局,动作干净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白蘅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笑眯眯地看着,忽然开口道:“小宋啊,看你识得铁海棠,基础不错。老头子我呢,对这山里的一草一木倒也熟悉几分。这样吧,往后你进山,若是遇到不认识的,或者拿不准药性的,可以到这儿附近晃晃,老头子我若在,便给你说道说道。至于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
他没有立刻提出收徒,而是给出了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机会的提议。既是进一步观察心性资质,也是给她适应和选择的时间。
宋义仁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拱手:“多谢白前辈!小子感激不尽,定当用心学习!”她知道,这是第一步,这位白前辈显然没有完全信任她,也在考察她。但她有信心。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礼。”白蘅摆摆手,看似随意地指了指出发地附近几株看似普通的植物,“喏,考考你,那丛开着紫色小花的,叫什么?有何用处?有何禁忌?”
宋义仁顺着看去,仔细辨认片刻,谨慎答道:“回前辈,应是‘紫花地丁’,性寒味苦,清热解毒,凉血消肿。常用于痈肿疔疮,毒蛇咬伤外敷。脾胃虚寒者忌用内服。”
“嗯,算你过关。”白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却又立刻指向另一处一株不起眼的、叶片带刺的暗绿色植物,“那个呢?灰不溜秋那个。”
宋义仁仔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请前辈指点,小子不识。”
“嘿嘿,”白蘅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这叫‘鬼箭羽’,好东西!祛风通络,解毒杀虫。但它的汁液沾上,奇痒无比,处理时可得小心。记住了?”
“是,小子记住了!谢前辈指点!”宋义仁认真地将植物的形态和特性记在心里。这种毫无保留的指点,让她对这位看似不羁的老者好感大增。
一老一少,一个有心教,一个用心学,在这黑风岭的边缘,开始了第一次非正式的“授课”。白蘅的问题天马行空,有时考较常见药材,有时又抛出极其冷僻甚至带毒的植物,观察宋义仁的反应是诚实求知还是不懂装懂。而宋义仁的表现让他愈发惊喜——基础扎实,态度谦逊,记忆力极佳,举一反三,更难得的是那份对药材天生的敏锐和敬畏之心。
夕阳西下,宋义仁不得不告辞回家。白蘅也没有挽留,只是挥挥手:“去吧去吧,记得下次来,带点好吃的!光有学问,喂不饱肚子也是白搭!”言语间,已然将她当成了可以时常来往的“小友”。
宋义仁笑着应下,背上竹篓,脚步轻快地下山。她知道,这位白蘅前辈,是个真正有本事且性情率真之人,值得深交。拜师之事,不能急,需以诚心和时间慢慢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