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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好!真好!(二)(2 / 2)

半年时光的滋养,在夭夭身上留下了细微却清晰的印记。昔日过分苍白的脸颊透出了些许健康的血色,如同细腻的宣纸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胭脂晕。她依旧清瘦,裹在一身新制的、柔软如云的浅碧色云锦衣裙里,行动间裙裾轻摆,像一株初生的、怯怯的新柳。最显着的变化在那双眼睛。曾经深潭般的死寂与惊惧,被一种更为专注的宁静所取代。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身前一步之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初涉人世的审慎,但不再有那种随时准备缩回坚硬壳中的瑟缩。

她的视线在厅内缓缓扫过。看到父亲陶焕,那目光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与衡量——这半年,陶焕公务繁忙,父女间真正的相处时光并不多。看到田语,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那胖胖的身影和夸张的表情,早已是她熟悉的安全风景。看到无涯,她的目光则在那张古琴上多停留了一瞬,仿佛那琴弦的清音早已与她心底的某些微澜有了默契的共鸣。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崔令仪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安静。

“夭夭,来,坐这儿。”崔令仪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引她在自己与陶焕之间的位子坐下。

家宴在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屏息的宁静中开始。没有祝酒的喧哗,没有刻意的寒暄。只有碗碟轻碰的细微声响,和汤羹氤氲的热气。崔令仪不时地、极其自然地用公筷为夭夭布菜,轻声说着:“尝尝这个,新下的藕尖,爽口。”或“这羹里放了点嫩姜丝,暖胃的。”声音低柔,像怕惊飞了落在花瓣上的蝶。

夭夭吃得不多,动作也慢。但她会拿起筷子,将母亲夹来的菜一点点吃下。偶尔,她的目光会落在桌心那瓶木槿花上,眼神专注,似乎在观察那花瓣的纹理与颜色的微妙过渡。

田语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活跃气氛,都被无涯一个极淡的眼神或陶焕微微的摇头制止了。此刻的宁静,本身就是最好的祝福。

待到几样小菜撤下,换上清口的果子和一盏温热的杏仁茶时,厅内的气氛似乎随着食物的减少而更加凝滞。一种无声的期待,在每个人心中悄然升腾。崔令仪的手在桌下微微绞紧了帕子,陶焕端起茶盏的手悬在半空,田语更是坐立不安,胖胖的身体在椅子上轻微地挪动。

就在这时,夭夭忽然放下了手中几乎没怎么动的杏仁茶盏。

她抬起眼,目光在母亲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她缓缓站起身。这个动作,让厅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侧过身,从身后侍立的一个小丫鬟手中——不知何时,那小丫鬟已捧着一个长长的、用素色锦缎仔细包裹的卷轴候在那里——接过了那卷轴。

卷轴入手,沉甸甸的。夭夭捧着它,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却没有立刻动作。她的指尖在那光滑的锦缎上轻轻摩挲着,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巨大的勇气。厅内落针可闻,连窗外芭蕉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停滞不前,所有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她和她手中的卷轴上。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细微却清晰。她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低垂的审慎,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决然的坚定,先是看向母亲崔令仪,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移向了一旁的父亲陶焕。

那目光如同初融的春水,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岸边的坚冰。

陶焕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他迎上女儿的目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威严深沉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开来,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滚烫的浪潮。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看着夭夭,仿佛要将这十年缺失的注视在这一刻全部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