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看着自己的“画”,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眼神复杂,有疲惫,有迷茫,甚至有一丝释放后的茫然。但她的目光,最终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几道清淡的水痕上。
就在这时,无涯的琴音陡然拔高了一个清越的音符,如同破开乌云的晨曦,随即缓缓流淌成一段极其柔和的尾声,仿佛在叹息,又似在低语:风暴已过,溪流犹存。
田语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幅画,没有像往常那样夸张地赞美,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郑重和理解的语气,低声说:
“这…像火,也像…破土的苗?这水…还在流着呢,没断。”
夭夭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画,又看看自己沾满朱砂红的手指。那浓烈的红色,沾染在她冰凉的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温热的触感。这触感不再是记忆中冰冷的鲜血,而是…颜料真实的温度,是她自己亲手涂抹上去的痕迹。
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释然的颤抖,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
无涯站起身,缓步走到石桌旁。她看着那幅充满冲突却又奇异和谐的画,目光深邃。然后,她做了一件让田语和夭夭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伸出自己那纤尘不染、如同白玉雕琢般的手指,轻轻蘸了一点点碟中剩余的、未干的朱砂红。那抹浓烈刺目的红,瞬间沾染了她素净的指尖,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夭夭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带着一丝震惊。
无涯没有看夭夭,她只是凝视着自己指尖那抹红,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抹红,轻轻点按在画纸上那片混乱风暴的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一点红,小巧、圆润,像一颗沉入水底的红色石子,又像一颗悄然萌发的种子。
她做完这一切,便收回手,拿起一方素帕,仔细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指尖的颜料。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朱砂,”无涯清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她看着夭夭,目光平静而包容,“亦可入药,定惊安神。” 她的目光扫过那幅画,“画,亦是药。”
夭夭的目光,从无涯擦拭干净的手指,移回到画纸上。看着那片混乱的朱砂红风暴,看着边缘那几道坚韧的水痕,看着无涯点在角落的那一抹圆润的红点。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被投入定海神针的怒涛,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自己沾满朱砂红的手指,没有擦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红色,在她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刺目,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活生生的温度。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黑暗与恐惧的影子。她开始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在沉默中表达,在色彩里宣泄,甚至……在朱砂的浓烈中,寻找一种对抗惊悸的力量。尽管这力量微弱,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那指尖真实的温度告诉她:这一次,是她自己在涂抹,在尝试,在挣扎着破茧。
冰壳之下,那新生的嫩芽,正努力汲取着阳光、色彩与琴音交织的养分,向着更深、更广阔的世界,伸展出它稚嫩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