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依旧没有回应。她甚至没有看田语那略显滑稽的表演。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牢牢地钉在那翠绿的小点上。阳光正好落在那蝈蝈的背上,映得它通体晶莹,像一块会唱歌的翡翠。田语那聒噪的讲解和模仿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只是看着,看着那小小的生命在同样小小的囚笼里,奋力地摩擦着双翅,发出它存在的唯一证明。
没有赞同,没有疑问,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都没有。夭夭只是沉默着,像一尊精美的玉雕。然而,那未曾移开分毫的视线,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告诉田语:他的话语,他夸张的模仿,并非没有落点。她的心绪,正被这笼中的翠绿鸣虫,搅动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
午后阳光明媚,田语不知道猫在哪里睡觉去了。陶夭夭在坐在廊下摇椅上,微合着眼眸。无涯奏了一曲《流水》,琴音潺潺,时而舒缓如溪,时而奔涌如泉。当琴音攀至一个清越的高峰,仿佛山涧飞瀑直落深潭时,一只不知名的翠羽小鸟,竟扑棱棱地落在离无涯不远的花架上,歪着小脑袋,安静地“听”着。
这神奇的一幕,让一直静坐的夭夭微微抬起了头。她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落在了抚琴的无涯身上。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那专注的侧脸,那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的轨迹,那月白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的弧度。她的眼神依旧沉静,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无涯仿佛浑然未觉,琴音依旧流畅。只有在她指尖流转的韵律里,似乎多了一丝更圆融、更慰藉的暖意。
几天后,田语又开始折腾他的“鬼见愁”叶子。他弄来一小块干净的薄纱,煞有介事地将叶子夹在中间,用两块光滑的鹅卵石用力碾压。
“夭夭丫头,看好了!这叫‘拓印’!能把叶子的筋骨都留在布上!”他一边用力,一边讲解,额头上沁出汗珠。
淡绿色的汁液慢慢渗透薄纱,清晰的叶脉纹路逐渐显现出来,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田语得意洋洋地举起他的“作品”:“瞧!像不像一幅画?这可是‘鬼见愁’自己画的!”
夭夭看着那块染着叶脉痕迹的薄纱,又看看田语沾满草汁、红通通的脸,一直沉寂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得几乎不存在,像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但一直用眼角余光密切关注的田语,却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无涯的琴音在这一刻,恰如其分地转入了《阳春》,曲调明朗欢快,充满了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那跳跃的音符,如同春日暖阳下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田语猛地回过神来,他强压住心头的狂喜和想大喊大叫的冲动,只是把那张拓印着叶脉的薄纱,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轻轻推到夭夭面前的石桌上。
“喏…送…送你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甚至带上了点笨拙的结巴,“这……这可是‘鬼见愁’的筋骨!辟邪!呃……不对……是……是好看!”